三日后,戊土灵眼内。
木清颜盘膝坐于石台之上,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青黄光晕。相比三日前,她的气息已然平稳许多,脸色虽然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双眸已重新恢复神采,只是深处偶尔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冰冷——那是神魂深处“归墟烙印”带来的残留影响。
她内视己身,混沌道基上的细微裂痕在戊土玉髓和心窍灵泉的双重滋养下,已愈合大半,但核心处仍有一些最深的“道伤”需要更漫长的时间或特殊机缘才能彻底平复。心窍灵泉的空间稳固了许多,新生的泉水虽未恢复往日规模,但那一丝土黄之色已与原本的碧绿生机完美交融,使得整个空间的根基更为扎实。那株凝神草不仅完全恢复,叶片上的淡金纹路更加清晰,散发出的稳固神魂的清凉气息也强了一分。
“时间差不多了。”麻衣老者的声音响起。他手中托着三枚鸡蛋大小、非金非玉、通体土黄、表面天然生成山峦纹理的符石。“这是‘戊土遁行符’,内含老夫一丝戊土真意与厚土原地脉标记。激活后,可借地脉之力短距离遁行,气息近乎与大地融为一体,不易被寻常探查手段发现。黑岩峡谷据此约八百里,途中需穿越三处煞气淤积区和一片荒古战场废墟,此符可助你们节省时间、规避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墨衍和离曜郑重接过符石。木清颜也起身,接过属于自己的那枚。符石入手温润沉重,仿佛握着一小块浓缩的大地。
“前辈大恩,晚辈铭记于心。”木清颜再次躬身行礼。这三日的温养,不仅稳住了她的伤势,戊土精气中蕴含的“承载”、“厚重”、“滋养”之意,更让她对自身混沌之道的“根基”部分有了新的领悟。混沌并非一味演化扩张,亦需有坚实之基,方能承载万道演化而不溃。此番领悟,对她修复道伤、稳固境界大有裨益。
麻衣老者摆摆手,神色凝重:“毋须多礼。记住,一旦进入黑岩峡谷范围,立刻寻找离凰卫留下的‘离火翎’标记。他们应该已在峡谷内布置了临时接应点。途中若遇袭击,以保全自身为要,不可恋战。归墟教此次绝不会轻易放你们离开厚土原。”
三人点头应下。
没有更多告别,麻衣老者双手结印,戊土灵眼的入口光幕缓缓开启一道缝隙。外界的气息涌入,带着厚土原特有的荒凉与淡淡的血煞余韵。
墨衍当先,青龙虚影若有若无地笼罩三人,主要是护住气息最弱的木清颜。离曜殿后,离火内敛,但神识已提升到极致,警惕着四周。木清颜居中,手持戊土遁行符,将一丝微弱的混沌之力注入其中。
符石亮起温润的土黄色光芒,将三人包裹。下一刻,光芒一闪,三人的身影如同水滴融入大地般,自灵眼入口处消失不见。
……
厚土原北部,地貌逐渐变得险峻怪诞。
灰黑色的岩石取代了常见的黄土,形成一片片陡峭如刀削的崖壁、深邃不见底的沟壑,以及无数奇形怪状、仿佛被巨力扭曲过的石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金属锈蚀气味和挥之不去的阴冷煞气,这里是上古时期某场大战的波及区域,地脉紊乱,灵气稀薄且暴躁,寻常生灵罕至。
三道微不可察的土黄色流光,紧贴着崎岖的地面,在石林与沟壑的阴影中快速穿行。正是借助戊土遁行符赶路的墨衍三人。
木清颜紧跟在墨衍身后,感受着地脉之力托举着他们快速移动,心中稍安。戊土遁行符的确神妙,他们的气息几乎与脚下大地完全一致,若非近距离以特殊手段探测,极难察觉。
然而,这种安心感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他们穿过一片由无数尖锐黑石构成的、如同巨兽獠牙般的石林时,木清颜眉心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尖锐的刺痛!
那并非外界的攻击,而是源自她神魂深处那点“归墟烙印”!仿佛有什么东西,触动了这冰冷的印记,引发了共鸣……或者说,预警!
几乎在同一时刻,墨衍低喝一声:“小心!”
他猛地停下遁光,青龙虚影骤然膨胀,将木清颜和离曜护在身后。离曜也瞬间爆发出炽烈的离火,照亮了周围昏暗的环境。
前方不远处的阴影中,空间如同水波般扭曲了一下,三道身影缓缓浮现。
并非预料中的寂灭行者或血魔兽,而是三个穿着样式古朴、颜色灰暗长袍的人。他们面容普通,气息阴冷沉寂,站在那里,仿佛与周围荒芜的黑岩环境融为一体,若非主动现身,几乎难以察觉。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眉心处,都烙印着一个极其微小、却散发着纯粹虚无与终结意蕴的灰白符文——与之前第三祭首施展归墟之井时散发的法则气息同源,但微弱且固定。
“归墟教,‘寻迹者’。”墨衍瞳孔微缩,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这是归墟教中专门负责追踪、锁定特殊目标的一支隐秘力量,不擅正面强攻,却精于潜行、追踪、布设结界与触发式陷阱。
“他们怎会在此精准拦截?”离曜惊疑。戊土遁行符的隐匿效果极佳,对方除非早有预判,否则绝难捕捉到他们的具体行进路线。
为首的那名寻迹者,灰暗的目光直接越过了墨衍和离曜,落在了被护在中央的木清颜身上。他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很久未曾说话:“混沌干扰者……你身上,有‘井’的伤痕与气息……如此清晰,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木清颜心中一凛。对方并非通过常规手段追踪,而是通过她神魂中因施展混沌之印而留下的、与归墟之井法则碰撞后的特殊“伤痕”与“气息”进行定位!这伤痕对她而言是道伤,对归墟教的某些特殊存在而言,却是最醒目的标记!
“交出干扰者,可留尔等魂魄入归墟,得享永恒宁静。”另一名寻迹者冰冷开口,同时三人手中同时出现了一枚灰白色的骨片。骨片轻轻摩擦,发出无声的波动,周围的空间顿时变得更加粘稠、凝滞,仿佛要冻结一切生机与运动。
是空间禁锢类的结界!他们想将三人困死在此!
“做梦!”墨衍怒喝,青龙虚影长吟,磅礴的生机与戊土之力结合,化作一道青黄交织的冲击波,狠狠撞向正在成型的空间结界。
离曜更是直接,离火仙剑出鞘,一道赤红如血的剑芒斩向最近的一名寻迹者,剑芒过处,连空气中稀薄的煞气都被点燃。
然而,寻迹者似乎早有预料。他们并不硬接,身形如同鬼魅般散开,融入周围的黑岩阴影之中,只留下那不断强化的空间禁锢之力。
“他们的目标只是困住我们,拖延时间!”木清颜立刻明白过来。归墟教真正的主力,恐怕正在赶来的路上!这三名寻迹者只是前哨,用来定位和迟滞。
不能被困在这里!
木清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忍着神魂因归墟烙印被触动而产生的阵阵刺痛与寒意。她尝试调动混沌之力,却引得道基伤痕隐隐作痛,能调动的力量不足平日一成。
但就在她焦急之时,心窍灵泉中,那株叶片带着淡金纹路的凝神草,忽然轻轻摇曳,一股清凉气息涌入识海,暂时压制了刺痛。与此同时,她敏锐地感觉到,周围正在凝结的空间禁锢之力,其结构与波动,与她神魂深处那点“归墟烙印”所散发的法则意蕴,有某种微弱的同源性。
一个大胆的想法闪过心头。
“墨衍,离曜,攻击左前方三十步那块锥形黑石下方三寸处!离曜,用离火灼烧右后方岩壁缝隙渗出灰白气息的位置!快!”木清颜急促传音。她凭着对那“归墟烙印”的模糊感知以及对空间波动的植物般敏锐直觉,瞬间判断出两个可能是这简易结界的关键节点!
墨衍和离曜对她无比信任,闻言毫不迟疑。墨衍青龙爪影直击左前方黑石,离曜剑锋一转,炽烈离火灌入岩壁缝隙。
“咔嚓!”
“嗤——!”
两声几乎同时响起。左前方的黑石猛然炸裂,右后方岩壁缝隙中传出一声仿佛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嘶响。
周围粘稠凝滞的空间,顿时剧烈波动起来,出现了明显的破绽!
“走!”墨衍低喝,再次激发戊土遁行符,趁着结界不稳,带着木清颜和离曜化为流光,强行冲出了这片即将彻底凝固的空间区域。
三名寻迹者的身影从阴影中再次浮现,看着三人遁走的方向,灰暗的眼眸中毫无波澜,只是其中一人,取出了一枚更加精致的灰白符箓,无声捏碎。
信息已传出。
黑岩峡谷,已然不远。但前方的路,注定布满荆棘与杀机。而木清颜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神魂中那点源自归墟之井的“伤痕”,既是负担与弱点,在特定情况下,或许也能成为感知归墟之力的特殊“触角”。
危机,亦是磨砺。她的混沌之道,正在这场生死追逐中,被迫以另一种方式,更深刻地触碰着“归墟”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