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祭首掌心那点灰白光芒,如同宇宙尽头最后一颗熄灭的星辰,吞噬着一切色彩与生机。它的出现,让原本激烈对抗的离火、龙罡、血雾、骨骸都黯然失色,仿佛被强行拖入一幅褪色的古老画卷,连声音都被那纯粹的“寂”意所吸收,战场陷入一种令人心悸的哑然。
墨衍感觉自身澎湃的青龙生机,如同流水遇沙,正在被那灰白光芒无声无息地“吸走”。这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既定的“归宿”。离曜的南明离火,那足以焚山煮海的炽烈,此刻也仿佛风中残烛,火光摇曳不定,威能大减。
归墟教追求的,并非毁灭,而是让万物回归“无”的终末。第三祭首的力量,便是这终末之意的体现。
“交出归墟之种载体。”第三祭首的声音再次响起,毫无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此乃圣物,非汝等可拥。阻归墟之道者,当同归寂灭。”
他身后的第七祭首与那名影子般的祭首,也同时向前微微踏出一步。三人气息相连,构成一个稳固的三角,灰白色的“归寂”领域以他们为中心,缓慢而坚定地向外扩张,开始侵蚀魔渊的血骨大阵。那些被灰白光芒扫过的骨兽和血影,如同沙雕般无声崩解,化为最原始的灰烬,连一丝能量涟漪都未曾激起。
幽泉尊使与骨狱尊使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归墟教这帮疯子,行事毫无章法,竟连他们也一并纳入了“归寂”的范围!
“第三祭首!”幽泉尊使尖利的声音带着怒意,“此女乃我魔渊必得之物!你归墟教莫非想与我渊开战不成?”
“万物终将归墟。”第三祭首空洞的目光转向幽泉,“魔渊,亦不例外。此女身怀圣种,引动寂灭真意,当归我圣教。阻者,同化。”
“狂妄!”骨狱尊使下颌骨咔咔作响,手中脊柱骨杖重重一顿,地面裂开,更多庞大的远古兽骨破土而出,挡在灰白领域扩张的前方,虽然依旧在快速崩解,但勉强延缓了其速度。“就凭你们三个,也想虎口夺食?”
局势瞬间演变成微妙而危险的三方角力。墨衍和离曜的护送队伍,反而暂时成了风暴眼中相对“平静”的一隅,但谁都清楚,这平静之下是万丈深渊。无论是魔渊还是归墟教得手,他们都绝无生机。
“墨衍,”离曜咬牙传音,离火在灰白领域的压制下运转艰涩,“这群疯子比魔渊还麻烦……他们的力量,在‘化去’我们的本源!”
墨衍何尝不知。他的青龙之力代表生发,与这归墟的“终末”之意近乎本质对立,受到的压制尤为明显。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口,玉瓶内,木清颜那初生的混沌循环,似乎因为外界同源而更强大的归墟气息刺激,旋转速度悄然加快了一丝,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包容”与“平衡”意念传出,竟让他周身的压抑感稍稍一松。
混沌,可容万物,包括……寂灭?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墨衍脑海。
就在这时,第三祭首似乎也察觉到了那丝不协调的“包容”波动。他那双深邃黑暗的“眼”猛地看向墨衍胸口,灰白面具似乎都“亮”了一瞬。
“原来……不止是种子。”第三祭首那漠然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那是一种近乎“好奇”与“贪婪”混合的情绪,“竟在孕育……混沌雏形?妙极……此等载体,万古无一!”
话音未落,他抬起的枯瘦手掌,对着墨衍,轻轻一握。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但墨衍周身空间陡然凝固,一股远比之前庞大精纯的“归寂”之力,如同无形的磨盘,要将他连带着怀中的玉瓶,一同碾磨成虚无的灰烬!
“吼——!”
墨衍仰天长啸,再无保留!磅礴的龙吟震彻荒原,体内青龙血脉疯狂燃烧,一条清晰无比、鳞甲宛然的青色巨龙虚影破体而出,盘绕其身,硬生生将那无形的“归寂磨盘”撑开一片缝隙!龙威混合着决死的意志,竟暂时抵住了第三祭首的隔空一握!
“老怪物,你的对手是我!”离曜见状,目眦欲裂。他知道墨衍这是在拼命,为所有人争取一线生机。他不再试图维持大范围离火,而是将全部力量收束于双拳之上,整个人化作一颗人形流星,燃烧着近乎白色的炽焰,轰向第三祭首!所过之处,连灰白领域都被灼出一道赤红的伤痕!
“蜉蝣撼树。”第三祭首另一只手随意一挥,一片灰白幕布般的屏障挡在身前。离曜的全力一击撞在上面,炽焰疯狂燃烧、湮灭,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却难以寸进。第七祭首则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离曜侧方,一只干枯的手爪带着凋零万物的死寂气息,抓向他的后心。
“离曜小心!”赤羽怒吼,不顾幽泉尊使的纠缠,强行分出一道离火箭矢射向第七祭首。
另一边,幽泉与骨狱见归墟教主力被墨衍、离曜短暂牵制(或者说,被墨衍身上的“混沌雏形”彻底吸引了注意力),眼中凶光一闪。
“好机会!先拿下那小青龙,抢了人再说!”幽泉尊使厉喝,血池翻涌,化作无数狰狞血手,从四面八方抓向正在全力抵抗第三祭首的墨衍。骨狱尊使也催动那尊最大的骨巨人,迈着地动山摇的步伐,巨斧狠狠劈向墨衍头顶!
玄龟族的屏障在血手与骨斧的联合攻击下剧烈震荡,光罩明灭不定。天狐族修士拼尽全力制造幻象干扰,但在天仙级的神识锁定下,效果有限。
一瞬间,墨衍陷入了三方力量的重点围攻!上方是骨狱的骸骨巨斧,四周是幽泉的污秽血手,核心处则是第三祭首那无孔不入、消融生机的归寂之力!
绝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唉……”
一声悠长、平和,仿佛带着大地厚重气息的叹息,清晰地传入战场上每一个生灵的耳中,直接压过了所有的轰鸣、嘶吼与能量爆鸣。
这叹息声响起的同时,以墨衍脚下为中心,方圆百丈的埋骨荒原地面,骤然亮起温暖醇厚的土黄色光芒!
咔嚓、咔嚓……
那些抓向墨衍的污秽血手,在触及土黄光芒的瞬间,如同碰到烙铁的冰雪,瞬间凝固、干裂、化为齑粉!
那柄劈落的骸骨巨斧,在距离墨衍头顶尚有十丈时,斧刃乃至整条手臂,都突然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岩石,变得无比沉重僵硬,劈斩之势戛然而止,骨巨人一个趔趄,险些失衡摔倒。
而最为诡异的是第三祭首那笼罩墨衍的“归寂”之力。土黄光芒并未与之对抗、湮灭,而是如同最深沉厚重的大地,无声无息地将其“承载”、“接纳”了下去。归寂之力仍在,却仿佛泥牛入海,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安稳不动的“厚土”之中,再也无法对墨衍产生致命的碾磨效果。
墨衍周身压力骤减,惊愕地看向脚下。只见地面浮现出无数玄奥古老的土黄色符文,它们交织流转,构成一个庞大而稳固的阵法,散发出无可动摇的厚重、承载、庇护之意。
戊土麒麟阵!
一个身穿土黄色麻衣,须发皆白,面容古朴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墨衍身前不远处。他背对着墨衍,身形并不高大,却仿佛与脚下无边的大地连为一体,巍然如山岳。正是那位一直在远处观望的麒麟族前辈!
老者手中把玩着那枚黄色玉珏,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神色各异的三大强者。
“魔渊的小鬼,归墟教的疯子,”老者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历经万古的沧桑与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么多人,欺负两个小娃娃,还抢人家姑娘,你们……还要点脸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幽泉、骨狱,最后落在第三祭首身上,微微摇头:
“尤其是你,第三祭首。‘寂灭’是道,不是让你们拿来强抢活人、炼成载体的邪术。这女娃娃的路,让她自己走。你们,过界了。”
老者出现得太过突兀,手段更是匪夷所思,轻描淡写便化解了三大方向的致命攻击。尤其是那化解“归寂”之力的方式,并非对抗,而是“承载”,显示出对力量本质极高层次的理解与应用。
幽泉和骨狱脸色阴沉至极,他们能感觉到,这老者的修为深不可测,其力量属性更是稳稳克制他们的血道与骨道。
第三祭首那空洞的目光,首次出现了明显的凝滞。他死死盯着老者,尤其是老者手中那枚散发着纯正戊土本源气息的玉珏,灰白面具下的黑暗似乎波动了一下。
“麒麟族……戊土圣卫?”第三祭首的声音依旧干涩,但多了一丝慎重,“尔等,也要插手此事?”
“不是插手,”老者慢条斯理地将玉珏收起,“是讲道理。顺便,帮家里不成熟的小辈,护一护他看重的人。” 他说着,微微侧头,对身后的墨衍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小子,青龙之力用得不错,就是有点费命。下次别这么硬撑,记得借势,比如……脚下的大地。”
墨衍瞬间明悟,之前催动麒麟印投影时的感受涌上心头,他深吸口气,尝试将青龙生机之力与脚下戊土大阵的厚重气息相连。果然,那股被归寂之力消融生机的感觉大大减缓,自身消耗也急剧降低,龙影重新变得凝实。
“多谢前辈援手!”墨衍抱拳,心中大定。
离曜也趁机脱出战圈,回到墨衍身边,惊疑不定地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强援。
“道理讲完了。”老者转回头,面对三大强者,平和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如同无垠大地,“现在,该谈谈规矩了。”
他向前踏出一步。
仅仅一步,整片埋骨荒原,仿佛都随着他轻轻震动了一下。更为浩瀚磅礴的戊土之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天空仿佛都变得低沉,大地变得无比厚重。一股“厚德载物”却又“不动则已,动则天崩地裂”的恐怖威势,缓缓从老者身上苏醒。
“此路,不通。”
老者看着脸色难看的幽泉、骨狱,以及沉默不语的第三祭首,缓缓说道:
“要么,你们现在退走。要么……”
他抬起了那只布满老茧、却仿佛能托起山河的手掌。
“老夫陪你们,活动活动这副老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