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的烛芯爆了个灯花,顾昭宁捏着那半片碎纸的指尖微微发颤。
雪光透过窗棂落在苏氏遗物,秋祭取几个小字上,像生母苏氏临终前握她的手,凉得透骨。
七年前嫡母送的那碗参汤,也是这样的雪夜,苏氏吐着血在她耳边说守拙藏锋,却没来得及说藏的是什么。
窗外的鸦鸣又起,这次更近了些。
顾昭宁将碎纸塞进袖中,顺手抄起妆台下的鎏金护甲。
那是萧承煜前日赏的,说是前朝女官用来拆密信的,此刻倒成了趁手的短刃。
她猫腰贴近窗沿,透过糊着米浆的窗纸,只看见雪地里一串新鲜的鞋印——鞋底纹路像极了宫里头等侍卫的云纹,但鞋尖压得深,分明是故意放轻脚步。
宁主子。外间传来小宫女的轻唤,赵公公说陛下让您明日搬去乾清宫偏殿,奴才们正收拾东西呢。
窗影倏地消失了。
顾昭宁松了松攥护甲的手,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她望着妆镜里自己泛青的眼尾,想起昨夜在陈执中暗室摸到的残纸——,还有今日这碎纸上的,三条线在脑子里绞成绳结。
生母不过是侯府一个舞姬,怎会和相府、天坛扯上关系?
次日卯时三刻,顾昭宁在暖阁召见了三个身影。
炭盆里的银霜炭噼啪作响,映得他们腰间的玄铁令牌泛着冷光——这是她去年从司药房调走的三个粗使太监,如今成了她的暗桩。陈相倒了,可他账本里划圈的西三所镇北王旧部,还有太后宫里的素心姑姑每月初一去的米铺,她将茶盏推到中间,盏底压着张画满符号的纸,这三桩,每桩分一人跟,记住,只记行迹,不碰东西。
为首的老周喉头动了动:昨日奴才跟到西三所,见素心姑姑塞给看门的老太监半块金裸子。
顾昭宁的指尖在案上轻点两下。
西三所是先皇后的旧宫,萧承煜生母被毒杀的地方。
她忽然想起萧承煜昨日捏着碎玉时,指节泛白得像雪,太后要的从来不是皇后,是能替她攥住龙椅的线。
未时二刻,御书房的檀香混着新焙的龙井。
萧承煜正批着户部的赈灾折,见她进来,笔锋一偏,墨汁在十万石上晕开个黑团。昨日慈宁宫送了盒枣泥酥,他将折子推到一边,你尝了么?
顾昭宁接过他递来的茶盏,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是她惯常喝的温茶。素心姑姑今早去了西三所。她将暗桩的密报推过去,陈执中账本里二字,和您说的镇北王调兵,可能是同一根线。
萧承煜的拇指蹭过她腕间的丝绦,那是她昨日新换的月白丝绦,绣着并蒂莲。朕让李将军调了二十个暗卫,他从案底抽出块玄色腰牌,你出入宫禁,带这个。
顾昭宁摸着腰牌上的字,想起昨夜那串云纹鞋印。陛下,她抬眼望进他深潭般的眼底,若我查到...与先皇后有关的事...
萧承煜打断她,指节轻轻叩了叩她袖中鼓起的碎纸,朕要所有真相。
三日后的深夜,顾昭宁裹着玄色斗篷立在将军府后墙。
墙根的青瓦结着薄霜,她踩着侍卫的肩翻上去时,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更楼。
暗桩回报说,左骁卫中郎将吴勉这半月往城南破庙跑了七回,每次怀里都揣着用油纸包的东西。
偏院西厢房的窗纸破了个洞,顾昭宁眯眼望进去:檀木柜半开着,露出半截绣着镇北王狼头纹的锦帕。
她刚要翻窗,身后忽然传来踩碎残雪的轻响。
她旋身,鎏金护甲抵住对方咽喉。
月光照亮那人腰间的腰牌——杨府的字纹。
那侍卫显然没料到会遇袭,本能地扣住她手腕。
顾昭宁膝盖顶向他丹田,借势将人压在墙上。说,杨大人让你来做什么?她的护甲又往前送了半寸,见对方额角渗汗,却紧咬着牙不说话。
院外传来巡更的梆子声。
顾昭宁摸出他怀里的东西——是半块虎符,纹路和陈执中暗室里那张残纸上的印记严丝合缝。
她心里一沉,正欲再问,那侍卫突然发力撞开她,往院外狂奔。
她喝令躲在暗处的侍卫,自己却盯着那侍卫跑过的雪径——他踩过的地方,有几点暗红的血珠,在雪地里像未燃尽的炭。
天快亮时,顾昭宁站在乾清宫偏殿外。
她攥着半块虎符和染血的腰牌,望着殿内透出的暖光,想起萧承煜昨夜说朕在乾清宫等你。
晨雾里传来小太监的脚步声,她理了理斗篷,将所有线索收进袖中——该让陛下看看,这张网里,到底还困着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