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阿木便如往常一样,背着弓箭,提着柴刀,准备进山。只是今日,他的步伐比往日更沉,眼神也格外锐利,如同搜寻猎物的鹰隼。苏明远特意起了个大早,在院门口“偶遇”了他。
“阿木,这么早又进山?”苏明远状似随意地问道,手里拿着一把草料,正在喂那两头新买的耕牛。
阿木停下脚步,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寂静的村落和远处笼罩在晨雾中的山峦,低声道:“苏二叔,我再去北边那片老林子转转。最近……感觉不太对劲。”
苏明远心里一紧,面上却不露声色,将一把草料递到牛嘴边,也压低了声音:“哦?怎么个不对劲法?”
阿木微微蹙眉,似乎在组织语言:“前几日,我发现了两处不太寻常的脚印。不是村里人的,也不是猎户的。鞋底的花纹很陌生,深浅不一,像是刻意放轻了脚步,但又不够专业,留下了痕迹。一处是在村子往北五里左右的溪边,另一处……是在能远远望见咱们村子的那个小山包上。”
他顿了顿,继续道:“还有,我前天傍晚回来的时候,好像看到林子边缘有反光,一闪就没了,不像是野兽的眼睛,倒像是……金属或者琉璃片在夕阳下的反光。等我摸过去,什么都没找到。”
苏明远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溪边,可能是取水或潜伏;能望见村子的小山包,那是绝佳的观察点;金属或琉璃反光……难道是望远镜之类的物件?这个时代,能用得起那等稀罕物的,绝非普通盗匪。
“你觉得……是冲咱们家来的?”苏明远的声音干涩。
阿木沉默了一下,重重点头:“十有八九。苏二叔,你们家最近风头有些劲了。买了耕牛,跟大商队搭上线,作坊也弄起来了。难免会招人眼。”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那脚印和窥视的方向,大多都对着咱们这片。”
一股寒意从苏明远的脊背升起。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阿木,多谢你。这事……你先别声张,暗地里多留心。需要什么,或者有什么发现,立刻告诉我。”
“我晓得。”阿木应道,眼神坚定,“苏二叔放心,有我在。”
他没再多说,转身便大步流星地没入了渐散的晨雾中,背影挺拔如山,带着猎户特有的警惕与坚韧。
苏明远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手里的草料早已被牛卷食干净。阿木的发现,印证了晚晚的直觉,也让他心头那根弦绷得更紧了。这不是错觉,也不是杞人忧天,是真的有未知的危险在暗处觊觎着他们这个刚刚有了起色的家。
他转身回到院里,李慧心正在灶房准备早饭,见他神色凝重地进来,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用眼神询问着。
苏明远微微颔首,低声道:“阿木确认了,确实有人在外围窥探,痕迹指向咱们家。”
李慧心手一抖,差点打翻了手中的水瓢,脸色白了白,强自镇定道:“那……那我们……”
“按昨晚商量的办。”苏明远语气坚决,“该准备的准备,该藏的东西藏好。日子还得照常过,不能自乱阵脚。”
早饭时,气氛比往常沉默了些。苏明德还在兴致勃勃地规划着下次去镇上要再买些什么样的农具,赵氏也附和着说起想扯块花布给秀秀做件鲜亮点的裙子。苏青松埋头吃着糊糊,心里惦记着昨天先生教的几个字。苏秀秀和小草则安静地听着。
苏明远和李慧心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有将刚刚得到的坏消息说出来。有些压力,他们做长辈的扛着就好。
饭后,苏明远如同往常一样,安排着一天的活计:“三弟,你今天带着栓柱,把那块坡地的石头再清一遍。青松,你去邻村上学,路上机灵点。慧心,招娣,作坊里的皮子今天可以出缸了,仔细着点。晚晚,你……你去把后院的柴火垛整理一下,松散的地方捆结实些。”
他特意给苏晚晚安排了一个相对独立且能观察周遭的活计。苏晚晚会意,点了点头:“知道了,爹。”
一整天,苏家院子里外看起来依旧是一片繁忙而平和的景象。但若有心人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一些细微的不同。院墙根下,多了几处不甚起眼的、用尖锐石头做的标记;苏青松去上学时,怀里揣着的不再只是书本,还有一截削尖了的硬木棍;甚至连栓柱在清理石头时,也有意无意地将一些趁手大小的石块堆放在了院门附近容易取用的地方。
苏晚晚在整理柴火垛时,目光不时扫过远处的山峦和进村的小路。她心里清楚,父亲的沉稳,母亲的镇定,阿木的警惕,以及全家人在不知情下的如常劳作,本身就是一种力量和伪装。
平静的湖面下,暗流涌动。阿木的发现,像一块投入深水的石头,虽然没有激起巨大的浪花,却让水底的鱼儿们都警觉地绷紧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