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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笑”的醇香还在唇齿间回旋,殿内因诗、酒、舞而激起的豪情与热络尚未完全平复,暖融喧腾的气氛如同发酵的甜酒,流淌在庆元殿的每一个角落。我饮尽杯中余沥,感受着那股暖意自喉间蔓延至四肢百骸,目光却清明如冰,缓缓扫过下方。

古汉郡王尤在与其他使臣大声说笑,炫耀着方才畅饮的快意,粗豪的笑声中透着被“天子笑”征服的爽快,或许也有一丝因美酒而暂时松弛的、对自身武力的绝对自信。毕竟,古汉以兵甲之利、民风之悍着称于世,其锻造技艺与战士勇力,向来是他们在诸国间昂首挺胸的最大依仗。

时机到了。

我微微侧首,目光似无意般掠过侍立在丹墀一侧、如同影子般沉默的黄泉。他玄色劲装,腰佩长刀,面容冷硬如岩,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始终保持着最高度的警觉,观察着殿内每一丝气息的流动。

接触到我的视线,黄泉几不可察地略一颔首,眼中寒光微闪,已然明了。

他并未立刻动作,而是等到一曲暂歇,殿内喧声稍减的间隙,方才踏前一步。步伐沉稳有力,甲叶摩擦发出低沉而清晰的声响,瞬间吸引了部分人的注意。

他行至御阶之下,抱拳躬身,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石相击般的冷硬质感,清晰地传遍大殿:

“启奏陛下。”

殿内交谈声渐歇,目光纷纷投向这位以冷峻铁血着称的百官监察司统领。

我作势聆听,放下手中的玻璃杯,指尖在微凉的杯壁上轻轻一点。

黄泉抬起头,目光直直看向古汉使团的方向,尤其是那位身材最为魁梧、满脸虬髯、眼中精光四射的古汉郡王副手——一名看起来就是顶尖勇士的壮汉。他的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武人的直率与“莽撞”:

“臣听闻,古汉国兵器锻造之术冠绝诸国,古汉男儿更是天生神力,勇武非凡。臣黄泉,这辈子没别的喜好,就爱寻访高手,切磋武艺,以砺自身。”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毫不掩饰的战意与一丝近乎挑衅的“请教”意味,“今日得见古汉英豪,心痒难耐。臣斗胆,想向古汉勇士讨教一二,还望陛下成全。”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静。

文臣们大多面露讶异,觉得黄泉此举有些突兀,甚至可能破坏了方才“宾主尽欢”的和乐气氛。但武将们,尤其是大雍一方的将领,眼中却瞬间燃起了兴奋的火苗。他们早就看那些鼻孔朝天的古汉武士不顺眼了!而深知黄泉实力与用意的极少数心腹,如沧月、浅殇等人,则面色不变,眼神却微微发亮。

我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略带无奈的浅笑,仿佛是对麾下武臣这“不合时宜”的嗜好感到些许头疼。我转向古汉使团,尤其是那位郡王,语气温和,带着商量的口吻:

“黄统领是个武痴,让诸位见笑了。不过,切磋比试,讲究你情我愿。朕虽为君,此事却不好强求。” 我目光落在那位古汉郡王身上,“郡王,您看……?”

我故意将决定权抛给对方。以古汉人崇尚武力、争强好胜的性子,面对这般当众“请教”,几乎没有退缩的可能。尤其是,他们刚刚在美酒珍器上被大雍“压”了一头,正需要一个展现自身真正强项的场合。

果然,古汉郡王闻言,非但没有不悦,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声若洪钟,震得案上杯盏轻响:“好!痛快!我古汉儿郎,最喜直来直往!有人想切磋,那是看得起咱们的本事!” 他蒲扇般的大手一挥,指向身边那位早已按捺不住、双目喷火的魁梧副手,“巴图鲁!既然大雍的黄统领有兴致,你便去陪他活动活动筋骨!记住,点到为止,别伤了和气!” 最后一句,他说得漫不经心,眼神里却满是笃定与骄傲,仿佛胜利已是囊中之物。

那名叫巴图鲁的古汉壮汉早已迫不及待,闻言“嘿”地一声低吼,如同熊罴出笼,一步便跨出席位,来到殿中空旷处。他身高近九尺,筋肉虬结,将身上的皮甲撑得鼓胀,站在那里便像一座铁塔,浑身散发着彪悍凶猛的气息。他瞪着黄泉,瓮声瓮气道:“巴图鲁,领教了!”

黄泉面色依旧冷硬,只微微抱拳:“请。”

两人相对而立,气势骤然紧绷。殿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地盯着场中。这已不仅仅是简单的武艺切磋,更隐隐关乎两国武风的较量,甚至可能影响后续谈判中的气势。

巴图鲁低吼一声,率先发动!他并未使用花哨招式,而是如同蛮牛冲撞,巨大的身躯带着惊人的速度与力量,一拳直捣黄泉面门,拳风呼啸,势大力沉!简单,粗暴,有效,正是古汉战士最典型的战法。

黄泉却不闪不避,直到拳风及面,才骤然侧身,动作快如鬼魅,间不容发地避开了这凶猛一击,同时右手看似随意地向前一探,五指如钩,扣向巴图鲁的手腕关节。巴图鲁反应极快,变拳为掌,反手格挡,两人手臂相交,发出“砰”一声闷响,竟是势均力敌!

一招试探,双方都对彼此的力量有了初步估计。巴图鲁眼中凶光更盛,低吼连连,拳脚如狂风暴雨般倾泻而出,每一击都带着开碑裂石的巨力。而黄泉则如激流中的磐石,身形闪转腾挪,看似险象环生,却总能在毫厘之间避开要害,偶尔出手反击,角度刁钻,力道凝练,每每攻其必救,迫使巴图鲁回防。

转眼间,两人已交手十余回合,拳脚碰撞声不绝于耳,看得人眼花缭乱,心跳加速。古汉郡王起初还面带得色,渐渐笑容微敛,眼神变得凝重。他看得出,黄泉的身法与战斗技巧,竟丝毫不逊于巴图鲁的力量,甚至更显精妙。

就在巴图鲁久攻不下,略显焦躁,攻势出现一丝凝滞的刹那,黄泉眼中寒光乍现!

他身形猛地向后一撤,拉开些许距离,同时右手迅如闪电般按上了腰间刀柄!

“锵——!”

一声清越悠长的刀鸣,宛如龙吟,瞬间压过了所有杂音!一道乌沉沉的、毫不起眼的刀光,自他腰间鞘中跃出!

那刀,形制与大雍常见军刀略有不同,刀身更显修长笔直,弧度极小,通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仿佛吸纳了所有光线的暗沉黑色,唯有刀刃一线,在殿内灯火下流转着幽冷的寒芒,竟无一般金属的反光!正是孟婆率领的军械司,以新法反复锻打、渗入特殊材料、千锤百炼而成的特制钢刀!其色黝黑,其质极坚,其锋无匹!

黄泉拔刀,并非为了伤人。只见他手腕一抖,那柄黑沉沉的钢刀划出一道简洁至极、却快到极致的弧线,并非斩向巴图鲁,而是斜斜劈向巴图鲁因追击而挥出的、紧握在手中的——他那柄看起来同样厚重精良、镌刻着古汉猛兽纹饰的制式弯刀!

巴图鲁见对方拔刀,本能地挥刀格挡,想凭古汉战刀的坚固与自己的力量,将对方兵器震飞甚至斩断!

“当——!!!”

一声远超之前任何碰撞的、尖锐刺耳到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彻大殿!火星四溅!

紧接着,在所有瞪大的眼睛注视下——

“咔嚓!哐啷——!”

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

巴图鲁手中那柄代表着古汉精良锻造工艺、陪伴他征战多年、斩断过无数敌人兵器的厚重弯刀,在与那柄黑沉沉不起眼的钢刀碰撞的瞬间,竟然如同脆弱的枯枝般,自碰撞处齐刷刷断裂开来!不是崩口,不是卷刃,而是干脆利落地断成了三段!刀头带着一截刀身飞旋出去,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中间一截握在巴图鲁手中,断面平滑如镜;还有一小段不知飞溅到了何处!

巴图鲁保持着挥刀格挡的姿势,僵在原地,脸上的凶悍与自信瞬间凝固,化为了极致的错愕与茫然,他怔怔地看着手中只剩下半截的断刀,又抬头看了看黄泉手中那柄完好无损、连个白印都没有、依旧乌沉沉的钢刀,仿佛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那两截(或许该说三截)断刀,以及黄泉手中那柄沉默的黑色利刃上。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古汉郡王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瞳孔骤缩,手中端着的酒杯“啪”一声轻响,竟是捏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纹,酒液微微渗出。他身边的古汉使臣们,个个面色剧变,有的霍然起身,有的倒吸一口冷气,眼中全是无法置信的惊骇。

蜀国使臣手中的筷子停在了半空;南宫淮瑾抚须的手指微微一顿;北漠特使张大了嘴;沙国使臣更是猛地凑前,仿佛想看得更清楚些。大雍的文武百官,则是在短暂的震惊后,迅速交换着兴奋、骄傲、乃至扬眉吐气的眼神!

古汉的武器……五国公认最精良、最坚固的武器……竟然……竟然被大雍一把看起来黑黢黢、貌不惊人的刀,像切豆腐一样,砍成了三截?!

这冲击,远比之前的“化水成冰”、“玻璃璀璨”、“天子笑”醇烈,更加直接,更加暴力,也更加……令人胆寒!

黄泉缓缓收刀归鞘,那乌沉沉的刀身滑入鞘中,仿佛刚才那惊世一击从未发生过。他对着依旧呆若木鸡的巴图鲁抱了抱拳,声音依旧平淡:“承让。”

然后,他转身,面向御座,再次躬身:“陛下,臣一时失手,毁了古汉勇士的兵刃,还请陛下与郡王恕罪。” 语气恭敬,听不出半点“失手”的歉意,反而更像是一种平静的陈述。

我心中波澜不惊,面上却适时露出一丝“惊讶”与“歉意”,看向脸色极其难看的古汉郡王:“郡王,黄统领武痴性子,下手没个轻重,损坏了贵国勇士的宝刀,朕代他致歉。回头定让工部挑选上好的镔铁,为这位勇士重铸一把好刀。”

古汉郡王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脸色青红交加,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干涩:“陛……陛下言重了。比试切磋,兵器受损,常……常有之事。” 他艰难地将目光从地上那截断刀上移开,深深看了黄泉一眼,又扫过那柄已然归鞘的黑刀,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愤怒、屈辱、震惊、忌惮……兼而有之。

殿内的气氛,因这断刀一击,骤然从方才的暖融喧腾,跌入了一种微妙而紧绷的寂静。酒香犹在,歌舞已歇,而那柄黑沉沉的刀,虽已入鞘,其锋芒与代表的意义,却已深深烙印在每个人心中,尤其是四国使臣的心头。

我轻轻摩挲着玻璃杯光滑的边缘,感受着指尖的凉意。示之以奇,诱之以利,现在,是该显之以威了。

古汉的刀断了。

那么,其他几国引以为傲的东西呢?在这位年轻女帝层出不穷的“新物”与深不可测的底蕴面前,又能坚持多久?

殿角阴影里,南幽使团中,那个黑袍罩身的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斗篷下,仿佛有冰冷的目光,再次投向黄泉腰间那柄归于平静的黑刀。

殿内那令人窒息的寂静,被巴图鲁一声压抑着愤怒与不甘的低吼打破。他瞪着手中只剩半截的断刀,又猛地抬头看向神色平静归座的黄泉,眼中血丝弥漫,那是属于顶尖勇士尊严被当众碾碎的羞愤,以及一丝不肯相信、试图挽回的执拗。

“刀……刀好又如何?!”巴图鲁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他丢开断刀,砰砰拍着自己厚实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我古汉男儿,靠的是这一身血肉筋骨,是马背上拼杀出来的战阵本事!个人武艺,不过小道!” 他转向我,或者说,更像是朝着他自家的郡王,但话语却是冲着整个大雍朝堂,“陛下!单打独斗,算不得真本事!敢不敢……敢不敢来一场真正的较量?!”

古汉郡王脸色依旧难看,但并未制止巴图鲁的叫嚣。显然,断刀之辱,不仅让巴图鲁,也让整个古汉使团憋着一口恶气,急需在另一个他们自认绝对占优的领域找回场子。个人武艺或许有意外,但战阵配合、小队搏杀,那可是古汉骑兵纵横草原、赖以生存的根本!

“哦?”我微微挑眉,面上适时露出些许“惊讶”与“为难”,指尖在杯沿轻轻划过,“不知巴图鲁勇士,想如何较量?”

巴图鲁胸膛起伏,声音斩钉截铁:“各出两百精锐!不用战马,就在这殿前广场,真刀真枪……哦不,”他看了一眼黄泉腰间的黑刀,语气滞了一下,“用包了麻布、蘸了石灰的木枪木刀!模拟实战!看看谁家的儿郎更懂厮杀,谁的阵法更能克敌制胜!”

他提出不用真兵器,显然是忌惮大雍那诡异锋利的新刀,但又想最大限度地展现古汉战士的勇猛与配合。广场演武,点到为止(以石灰印记判定伤亡),听起来确实像是“助兴”的节目,比刚才的生死相搏“温和”许多。

殿内再次响起嗡嗡的议论声。文臣们觉得这古汉人有些得寸进尺,但武将和使臣们却都兴奋起来。这可是难得一见的、近距离观察两国基层战力与战术风格的机会!

我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稍纵即逝,仿佛只是无奈的苦笑。我看向古汉郡王,语气带着商榷,甚至有一丝“被逼无奈”:“郡王,您看这……本是欢宴,动刀动枪,是否……”

古汉郡王此刻已缓过劲来,断刀的冲击被他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对己方战阵绝对实力的自信。他大手一挥,努力让声音恢复洪亮:“陛下!巴图鲁说的在理!武人助兴,就当如此!我古汉儿郎,正想向大雍精锐讨教战阵之法!还请陛下成全!” 他将“讨教”二字咬得很重,眼中燃烧着扳回一城的渴望。

“既然郡王有此雅兴……”我“犹豫”片刻,终于像是拗不过对方热情般,缓缓点了点头,“也罢。田尚书。”

“臣在!” 兵部尚书田恩瀚早已按捺不住,闻声出列,声音洪亮,眼中闪着跃跃欲试的精光。他刚才看到黄泉断刀,已是心潮澎湃,此刻听闻有实战演武,更是战意高昂。

“你即刻去殿前禁军中,挑选两百最精锐的儿郎。记住,”我看向他,语气平淡却隐含深意,“既是助兴演武,便让我大雍健儿,好好‘学习’一下古汉勇士的战阵雄风。务必……‘全力以赴’。”

“臣,遵旨!” 田恩瀚抱拳,转身大步流星而出,甲叶铿锵,背影都透着兴奋。

古汉那边,巴图鲁也迅速点了两百名随行的古汉护卫。这些护卫个个虎背熊腰,眼神凶悍,久经战阵的煞气即便在欢宴场合也难以完全掩盖。他们迅速在广场一侧集结,动作麻利,虽无大声喧哗,但那股沉默而剽悍的气势,已然形成压迫。

不多时,田恩瀚也领着两百名大雍禁军精锐来到广场另一侧。这些禁军同样高大健硕,纪律严明,但与古汉战士外放的悍勇不同,他们更多是一种沉静的、蓄势待发的锐利,如同一把收入鞘中的利剑,只待令下。

双方各自领取了包裹厚麻布、顶端蘸满白色石灰的木制长枪、刀盾。规则简单:被木枪刺中躯干要害(以特制皮甲标记区域)或木刀“砍中”脖颈等要害,即判“阵亡”退出;被石灰沾染其他非致命处,则根据程度判定“受伤”,影响行动。以一刻钟为限,或一方“全军覆没”为止。

司礼官宣布规则后,战鼓擂响!

“古汉!威武!” 巴图鲁暴喝一声,声震广场。两百古汉战士齐声咆哮,声浪滚滚,如同狼群嚎叫,瞬间将气氛推向白热化!他们并未采用复杂阵型,而是最擅长的、也是最简单有效的“墙式”推进!前排刀盾手紧密相连,如同一堵移动的厚重城墙,后方长枪手将长枪从前排盾牌间隙伸出,寒光闪闪(虽为木制,气势犹在),整个队伍如同一头浑身尖刺的巨兽,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朝着大雍军阵轰然压来!这是古汉步兵对付缺乏骑兵的对手时,最常用也最让人头疼的战术,依靠绝对的力量、纪律和悍勇,正面碾压!

观礼台上,古汉郡王脸上重新露出笑容,微微颔首,显然对己方战士展现出的气势与阵型十分满意。其他使臣也屏息凝神,紧紧盯着场中。

然而,面对这堵汹涌而来的“刀枪之墙”,大雍军阵却做出了令人费解的反应。

他们并未同样结阵硬抗,也没有慌乱后退。只见田恩瀚手中令旗一展,那两百名禁军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看似“散乱”地动了起来!

他们迅速化整为零,以三人为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灵活的基础单元,如同无数滴水银,向着古汉那庞大的“墙阵”侧翼、甚至是正面看似最厚实的地方,“渗透”而去!每个三人小组,一人持稍长的木枪(矛)在前,两人持较短木刀与小型圆盾在侧后,呈一个极小的三角箭头状。

这正是我借鉴前世记忆、结合大雍军队实际,与田恩瀚、苏大虎等将领反复推演、秘密操练已久的“三三制”进攻战术雏形!核心便是小群多路、密切协同、交替掩护、专攻薄弱。

古汉的“墙阵”厚重,正面冲击力强,但转向、应对多点小规模渗透攻击的能力相对较弱。

只见第一个三人小组,如同灵巧的猎豹,在古汉盾墙枪林即将合拢的刹那,猛然加速,持矛者佯攻正面吸引注意,侧后两名刀盾手却倏地自极其刁钻的角度,矮身贴近,手中木刀并非砍劈,而是以一种奇特的、迅捷无比的突刺动作,直戳古汉刀盾手下盘或盾牌难以防护的肋侧!“噗噗”几声轻响,几名古汉战士腿侧、肋部瞬间爆开石灰白点,“受伤”踉跄,原本严密的盾墙顿时出现缝隙!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三人小组,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从各个方向扑向这些微小的缝隙!他们绝不与古汉战士硬碰硬,一击即走,无论是否得手,立刻后撤或横向移动,由邻近小组补位攻击或掩护。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配合默契得仿佛共享一个大脑!

古汉战士们空有巨力,却像是挥舞着大锤砸苍蝇,每每蓄势一击,要么落空,要么被对方灵巧地格挡、卸开,而自己身上却不断被那些神出鬼没的短刀突刺留下白点。他们的阵型被这无数细小而犀利的“箭头”不断切割、渗透、搅乱,厚重的“墙阵”很快变得千疮百孔,首尾难以相顾。

更让古汉人骇然的是大雍士兵手中那种奇怪的“短刀”(模拟三棱刺的木制品)。它几乎没有砍劈的功能,专精突刺,出击角度刁钻狠辣,速度极快,配合那诡异的三三小组战术,简直防不胜防。即便木刀包着厚布,被那种迅猛的刺击“命中”要害,也足以让人瞬间丧失战斗力。

“散开!各自为战!” 巴图鲁发现“墙阵”失效,气得双眼通红,大吼着下令。古汉战士试图化整为零,与大雍军进行他们同样擅长的混战、单兵搏杀。

然而,他们再次失算了。

即使陷入看似混乱的近距离混战,大雍士兵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小组配合。往往是两三个古汉战士围攻一个大雍士兵,眼看就要得手,侧面或背后却突然刺来冷“枪”或“刀”,解围的同时反伤对手。大雍士兵的小组与小组之间,也存在着若有若无的联系与掩护,看似各自为战,实则浑然一体。

而古汉战士一旦分散,失去了集团冲锋的气势,个人勇武在大雍这种精密如机器、毒辣如蜂群的战术配合面前,更显笨拙与无力。他们引以为傲的力量,往往打在了空处;他们丰富的厮杀经验,面对这种从未见过的、完全不同的战斗节奏与方式,全然派不上用场。

广场之上,石灰白点四处爆开,几乎都集中在古汉战士的身上。闷哼声、怒吼声、木器交击声、裁判急促的判定哨声响成一片。古汉的队伍,如同被卷入湍急旋涡的落叶,迅速变得“稀里哗啦”,不断有人被判“阵亡”或“重伤”退出,阵型彻底崩溃,只剩下零星的、陷入各自苦战的小团体。

反观大雍一方,虽也有人“受伤”退出,但整体阵型始终未乱,小组配合依旧流畅,进退有据,如同一个整体在高效地收割着“战果”。

一刻钟的时限未到,古汉一方已被判定“阵亡”和“失去战斗力”者超过一百五十人,而大雍一方损失不足三十。

胜负,已然毫无悬念。

“停——!” 司礼官高声宣判,锣声响起。

广场上,残余的古汉战士喘着粗气,满脸茫然、挫败与难以置信,看着身上遍布的石灰印记,又看看对面虽也有损耗但依旧整齐、眼神锐利沉静的大雍士兵,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隐隐的恐惧,袭上心头。

巴图鲁呆呆地站在原地,他身上“致命伤”不下三处,早该“阵亡”多次。他望着狼藉的己方“战场”,又望向田恩瀚那边虽经“激战”却依旧保持着基本阵型的大雍队伍,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观礼台上,死寂一片。

古汉郡王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面色铁青,握着酒杯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发白。他身边的使臣们,个个面如土色,眼神涣散。

其他几国使臣,南宫淮瑾笑容微凝,眼神深邃;蜀国使臣与副使对视,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忌惮;北漠特使倒吸着凉气;沙国使臣则死死盯着大雍士兵手中的“短刀”和他们的移动步伐,仿佛想刻进脑子里。

大雍的文武百官,则是在短暂的震惊后,爆发出压抑的、激动的低呼与赞叹!他们看得分明,这绝非侥幸!这是一种全新的、可怕的、高效到令人胆寒的战法!配合那锋锐的新刀(虽未使用,但其威慑犹在),大雍陆战的实力,恐怕需要被全天下重新评估!

我轻轻放下一直摩挲着的玻璃杯,杯底与案几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在这片异样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我看向脸色极其难看的古汉郡王,语气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丝“遗憾”:“郡王,看来是我大雍儿郎,侥幸略胜半筹。演武助兴,难免损伤士气,还望郡王海涵。”

古汉郡王喉结滚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场面话,却发现所有的言辞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刀不如人,阵不如人,还能说什么?他最终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陛……陛下麾下,果然……精兵强将。”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再没有了之前的豪迈与自信,只剩下浓重的苦涩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悸。

我微微一笑,举杯示意。心中却如明镜。

冰之奇,玻璃之丽,诗酒之豪,刀锋之利,如今,又加上了战阵之新。

这四国朝贺的盛宴,每一道“菜肴”,都在无声地传递着同一个信息:

大雍,已非昨日之大雍。

而这年轻的女帝手中,究竟还握着多少张未曾打出的、足以颠覆认知的底牌?

宴会继续,丝竹再起,但气氛已然彻底改变。觥筹交错间,所有人的心思,恐怕都已不在酒宴之上了。

我的目光,再次似无意般,掠过南幽使团。那个黑袍身影,依旧静默,但斗篷之下,仿佛有冰冷的视线,久久地凝固在广场上那些正在有序退场的大雍士兵身上,尤其是他们手中那奇特的“短刀”模拟器,以及那令人印象深刻的、宛如一体的战斗步伐之上。

寒意,似乎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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