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时钟的指针悄然滑向晚上七点。
林星石处理完手头的最后一份文件，正准备起身活动一下，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门开了，人力资源总监李浩带着一股风风火火的气势走了进来。他的脸上看不到丝毫下班后的疲惫，反而泛着一层异样的红光，双眼亮得惊人，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高度亢奋的状态。
“星石，你绝对想不到，我今天下午的状态有多好！”李浩一屁股坐在林星石对面的椅子上，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高昂。
他挥舞着手臂，仿佛要将胸中的澎湃激情全部展示出来：“就你发消息那会儿，我正在琢磨咱们‘星火教育’的业务模式。无数的念头就像火山爆发一样往外冒，拦都拦不住。关于师资激励、课程迭代、线上线下结合，还有怎么利用我们的技术优势去建立壁垒，我想到了至少十几个可以立刻落地的改进方案！”
李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来，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许多字迹因为书写速度过快而显得有些潦草。
“你看，全在这里。每一个点我都做了初步的推演，逻辑链条是完整的。只要资源到位，我们教育业务的营收和影响力，绝对能再上一个大台阶！”
林星石静静地听着，目光沉静如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李浩身上那股几乎要溢出来的精神能量，这和他下午在系统面板上看到的“超频”效果描述完全吻合。
“看来，李浩可能是第一个体验到8级系统效果的人。”他在心中暗道。
表面上，他微笑着点点头，鼓励道：“能有这么多新想法，是好事。你把这些方案整理一下，我们专门开个会讨论。”
一边说着，他的意识一边沉入了系统。
淡蓝色的面板在意识深处展开，林星石的目光直接锁定了与李浩相关的数据。
【员工：李浩】
【服务年限：8年】
【今日累计工时：8小时】
【当前透支工时：12小时】
一连串的数据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每一个数字都印证了林星石之前的推演。
“一天，完成了两天半的工作量。”林星石心中再次感叹于新效果的强大，同时也更加坚定了他必须为此建立配套制度的决心。
他抬起头，看着依旧处于兴奋状态的李浩，开口说道：“老李，先别激动。你今天高强度思考了这么久，感觉身体怎么样？有没有觉得特别疲劳？”
李浩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肩膀，随即大大咧咧地摆摆手：“疲劳？肯定是有一点的，脑子转得太快，现在感觉有点空。不过没事，就是一点后遗症，回去睡一觉就好了。跟这些想法比起来，这点疲劳不算什么！”
“不，这很重要。”林星石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他将自己的椅子转向李浩，身体微微前倾，营造出一种郑重其事的氛围。
“我正要找你聊一个新政策。或者说，是一个政策草案。”
看到林星石严肃的神情，李浩也收起了脸上的兴奋，坐直了身体：“你说。”
林星石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缓缓开口。
“我准备在公司内部，首先从软件开发相关的核心部门开始，推行一个全新的‘状态恢复’福利政策。”
“草案的内容是这样的：第一，凡是在公司服务满2年，参与软件开发或技术研究的员工，如果在工作中感觉精神高度集中，并在事后感到了明显的过度疲劳，可以向直属领导申请提前最多4小时下班，用于休息和恢复。”
李浩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对这个前所未闻的提议感到有些意外。
林星石没有停顿，继续说道：“第二，工龄满5年的资深员工，如果在出现上述状况后，感觉疲劳程度较深，除了可以提前下班外，还可以额外申请第二天的带薪‘恢复假’，假期为半天或一天，具体时长根据实际疲劳程度和手头工作紧急度，由员工和直属领导协商决定。”
话音落下，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李浩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意外，逐渐转变为震惊，最后定格为深深的困惑与不解。
作为一名资深的人力资源管理者，他从未听过如此“离经叛道”的福利制度。
“星石，你确定没开玩笑？”李浩忍不住开口，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这个制度……闻所未闻啊。”
他从一个管理者的专业角度，立刻就看到了这个制度背后潜藏的巨大风险。
“首先，‘疲劳’这个东西，要怎么量化？这是一个非常主观的感受。你说你疲劳，他说他也疲劳，标准在哪里？谁来评判？”
“其次，这会不会导致福利被滥用？如果有人想偷懒，就说自己‘精神高度集中’了，然后申请提前下班或者带薪休假，我们怎么去核实？这很容易形成一个非常坏的导向，让踏实工作的员工觉得不公平。”
李浩的语速很快，显然这些问题立刻就从他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而且，我们公司现在的工作时间管理，已经算是业界最宽松的了。早上十点钟之前弹性打卡，很多同事住在公司附近，九点五十多才慢悠悠地过来，在楼下就打了卡。中午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我们也都是算在工作时间内的，这在其他公司根本不可能。”
“在这么宽松的考勤制度下，再推出一个主观性这么强的‘疲劳假’，我担心……这会让我们的管理成本无限拔高，甚至会破坏掉公司现在良好的工作氛围。”
李浩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切中了要害，完全是一个成熟hR总监的本能反应。
林星石耐心地听他说完，没有反驳，反而点了点头。
“你说的这些问题，都很有道理，也是我让你来商量的原因。”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望向窗外的城市夜景，思绪却飘回了过去。
李浩提到的宽松的工作时间，其实也是“系统”影响下的必然结果。
林星石回想起公司发展的历程。最早的时候，公司的管理制度也是比较严格的。但随着系统的不断升级，一个问题逐渐凸显出来。
系统对“有效工时”的积累判断，变得越来越“宽松”。
它不再仅仅局限于员工坐在工位上的时间。可能员工在去洗手间的路上，脑子里还在思考一个技术难题，这段时间也会被系统判定为有效工作。可能员工在午餐时，和同事激烈地讨论着一个新功能的实现方式，这顿午餐的时间，也会被计入工时。
其结果就是，很多核心员工，往往在下午四五点钟，甚至更早，当天的8小时工时就已经积累满了。
工时条满了之后，系统提供的效率加成就会停止。这对那些追求极致效率的员工来说，是无法忍受的。他们会感觉自己像是从高速跑车上被换到了一辆老爷车里，做什么都不得劲。
于是，一个奇特的现象出现了。很多员工会在工时满了之后，主动“摸鱼”，或者干脆提前下班。
与其这样让大家偷偷摸摸地走，或者在公司无所事事地耗着，林星石干脆就顺水推舟，一步步放宽了公司的考勤制度。
既然系统已经为大家筛选出了最高效的8小时，那又何必再用传统的打卡制度去束缚他们呢？
这些念头在林星石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将思绪拉回现实，重新看向李浩。
“老李，你刚才说的管理风险，我都明白。但我想让你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个新政策。”
林星石的语气变得格外认真。
“首先，这是一种态度。是公司向我们最核心、最资深的员工，传递出的一种信任和关怀的态度。我们要让他们知道，公司关注的不仅仅是他们的产出，更关心他们的健康和持续创造力。”
“我们是在告诉他们：你们的巅峰状态，是公司最宝贵的财富。我们鼓励你们毫无保留地投入，去冲刺，去爆发。但同时，公司也会为你们的爆发提供最坚实的后盾，让你们在爆发之后，能有足够的时间去恢复，而不是被透支。”
“其次，”林星石竖起第二根手指，“我从不怀疑我们核心员工的职业素养和对公司的归属感。这个政策的适用范围，初期会很窄，就是那些与公司一同成长起来的技术骨干。我相信他们不会为了占一点小便宜，去滥用这份信任。滥用它，对他们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李浩沉默了，他在消化林星石的话。信任、态度、关怀，这些词从林星石口中说出来，有着非同寻常的分量。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林星石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们用数据说话。”
“你先不用在全公司推行。就从软件中心和技术研究院里，挑选几个你最信得过的团队，开始试点。你作为hR总监，去主导这件事，收集所有相关的数据。”
“比如，哪些人申请了‘恢复假’？他们申请前的平均工作强度是怎样的？他们在休假回来后，工作效率和创造力有没有明显提升？一个季度下来，试点团队的整体产出，和没有试点的团队相比，是高了还是低了？”
林星石的声音铿锵有力：“我相信，结果不会说谎。如果数据证明，这个政策利大于弊，能激发员工更强的创造力，带来更高的长期效益，那我们就扩大推行。如果数据证明，它确实像你担心的那样，被滥用了，导致了效率下降，那我们就立刻叫停，重新评估。”
“把它当成一个项目来做，一个关于‘人性化管理’和‘极致效率’能否共存的实验项目。你，就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李浩的呼吸微微一滞。
林星石的这番话，彻底颠覆了他之前的思路。
他原本只是将这看作一个福利政策，思考的是如何防范风险。但林星石却将它提升到了公司态度、核心员工激励，乃至一个管理学实验的高度。
用数据说话，用结果验证。这正是星火科技一贯的行事风格。
如果只是一个单纯的福利，他会据理力争，强调其风险。但如果这是一个由他主导的，“用数据验证”的实验项目，那他的角色就从一个“守门员”，变成了一个“探索者”。
这其中的差别，太大了。
李浩紧锁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展开来。他沉思了许久，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如果只是小范围试点，并且以收集数据、验证效果为目的，那这个项目，可以做。”
“好。”林星石露出了微笑，“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尽快拿出一个详细的试点方案来。”
“没问题。”李浩答应下来，但随即他又想到了什么，看着林星石，半开玩笑地说道：“不过说真的，星石，今天下午我那个状态，确实有点邪门。感觉脑子都不是自己的了，就像……就像有人在后面推着我跑一样。现在一放松下来，感觉身体像是被掏空了。”
林星石心中一笑，这正是“超频”最真实的副作用体现。
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重新变得严肃。
“所以，这个新政策，就从你开始施行吧。”
“啊？”李浩又愣住了。
林星石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李浩，星火科技元老员工，服务公司8年。今天下午，为了公司的教育业务发展，进行了长达4个小时的高强度创造性思考，为公司贡献了价值巨大的改进方案。事后，你感到了明显的精神疲劳。”
林星石一字一句地说道，像是在宣读一份判决书。
“根据公司最新的‘状态恢复’福利政策草案，你完全符合申请带薪‘恢复假’的条件。而且，鉴于你透支的程度比较严重，我作为你的直属领导，现在正式批准你，从现在开始，休息一天半。”
“也就是说，你今天可以立刻下班回家。明天，也就是周四，你带薪休假一天半。我们周五下午再见。”
李浩彻底懵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林星石刚才描述的，不就是他下午的真实写照吗？
“不……不至于吧？”他有些结巴地说道，“我觉得我还没到那个程度，就是有点累，回去睡一觉就行了。明天还有好几个会要开呢。”
“会议可以推迟，或者让副手去开。”林星石的态度不容置疑，“制度的推行，必须令行禁止。尤其是第一个案例，必须成为标杆。你作为hR总监，这个头，你必须带好。”
“你是想让所有人看看，公司对于这项制度，是动真格的。”李浩瞬间明白了林星石的深意。
“没错。”林星石点点头，“你就是最好的例子。让大家看看，为公司拼命，公司会给你最坚实的保障。”
李浩沉默了。他能感觉到身体深处传来的阵阵疲惫感，那是被亢奋的精神状态暂时压制下去的真实反应。他知道，林星石说的是对的。如果今晚回去，明天再强撑着来上班，或许效率并不会高。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苦笑着摇了摇头：“好吧，我算是被你当成典型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
“不过，我还是保留一点意见。我明天早上起来看看具体状态。如果感觉恢复得不错，我还是会来公司的。毕竟，那些新想法，我还想趁热打铁，找人碰一碰。”
林星石知道，这已经是李浩这种工作狂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他点了点头：“可以。你自己把握。但原则是，绝不能透支身体。记住，我们要做的是一场马拉松，而不是一百米冲刺。”
“我记住了。”李浩郑重地回答。
他转身向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着林星石，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
“星石，我总觉得，你今天好像早就知道我会是这个状态一样。你提这个新政策，时机也太巧了。”
林星石只是微笑着，没有回答。
李浩看着他那副智珠在握的模样，摇了摇头，没再多问，转身离开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