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烬的龙鳞擦过裂谷边缘的焦岩,带起一阵腥风。
凤知微被沧夜抱下龙背时,鞋底刚触到地面,便觉一阵灼痛——那看似普通的黑土竟似烧红的炭块,隔着鞋底都能烫得人发颤。
小心。沧夜的声音裹着魔气,却比平时多了几分沙哑。
他扶着一侧断裂的石柱站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腕间绷带渗出的血珠正顺着肌理往下淌,在黑土上晕开细小的红痕。
凤知微这才注意到,他刚才抱着自己冲破镜殿时,始终将她护在远离碎镜的一侧,此刻他背后的披风已被划得千疮百孔,露出下面染血的玄色劲装。
封锁王城,镇压躁动。沧夜对着空中散出一道黑雾,那黑雾化作无数尖啸的魔鸦,朝着魔域方向疾掠而去。
他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魔民的嘶吼,凤知微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浑身青斑的低阶魔修正用指甲抠自己的眉心,鲜血混着黑脓往下淌,嘴里却还在笑:痒...痒得骨头都要化了...
这不是魔气失控。凤知微蹲下身,指尖刚碰到黑土便被扎得生疼——土粒里竟裹着细如牛毛的毒针,是有人往地脉里下了慢性蚀骨毒。她捏起土粒凑到鼻尖,隐约闻到一丝熟悉的腥甜,那是前世在毒经里见过的腐心藤汁液,需得用活物精血喂养三年才能成型。
外人不得踏入圣渊!
沙哑如砂石摩擦的声音炸响在头顶。
凤知微抬头,只见十余名黑袍祭司从裂谷两侧的崖壁上跃下,为首者左眼蒙着褪色的兽皮,喉间嵌着一枚青铜符钉,每说一个字,符钉便渗出一丝黑血——正是魔域大祭司黯喉。
他手中骨杖重重顿在地上,震得周围魔兵的武器发出嗡鸣,你引动因果崩塌,天罚即至,如今还想玷污我族最后净土?
凤知微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处山巅。
原初祭坛的方向笼罩着刺目的血光,十万人影被魔兵用锁链驱赶着,排成蜿蜒的长队。
每有一人被推上祭坛,便有一道红光没入祭坛中心的青铜鼎,鼎中飘出的黑雾又顺着地脉钻进脚下的黑土——哪里是筛选纯净血脉?
分明是在用活人血祭滋养地脉里的毒!
你们要杀自己人来换一时清净?凤知微冷笑,站起身时衣摆扫过那名还在自毁的魔修,她指尖轻轻点在他眉心,一缕白气钻入其识海,那魔修的动作顿时顿住,蠢货才信这种狗屁规矩。
沧夜突然攥住她的手腕。
凤知微转头,见他额心的黑莲印记正泛着妖异的红,瞳孔里翻涌着墨色的雾气——焚魂之咒因契约觉醒而反噬了。
他喉结滚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撑得住。
凤知微反手扣住他掌心的血痕,前世药神残忆突然在识海翻涌。
她闭眼与火典共鸣,指尖凝聚出一团黑中透金的泥团,泥团表面浮着细碎的光纹,像极了涅盘时的火焰。这是涅盘泥。她撕开业已染血的衣袖,露出手臂上与沧夜相连的契约伤痕,需得施术者精血为引。
刀刃割过腕脉的瞬间,沧夜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想阻止,却见那滴鲜血刚落入泥团,黑金色便如活物般游动起来,眨眼凝成一枚莲胚。
莲胚表面流转着净化的光,连周围的毒雾都自动避开三寸。
它...不烫。
怯生生的童声从人群后传来。
凤知微低头,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魔童缩在魔兵身后,脸上布满鳞斑,却有一双干净得近乎透明的眼睛。
他伸出手指碰了碰莲胚,又慌忙缩回,我娘说,所有能净化魔气的东西都烫得像火...可这个不烫。
因为你还干净。凤知微蹲下身,用未受伤的手摸了摸他的头。
魔童的鳞斑在她掌心泛起微光,那是未被毒雾侵蚀的纯净血脉,这世界配不上你这样的孩子。
她捧着莲胚走向裂谷中央,在腐心脉的源头跪下。
黑土渗进她的衣摆,像无数只手在撕扯血肉,但她的目光始终凝着脚下——那里有一道极细的裂缝,正渗出墨绿色的毒汁。
得罪了。她轻声说,将莲胚按进裂缝。
地下突然传来尖啸,无数暗红色的根须破土而出,正是以毒雾为食的蚀德花根系。
它们缠上凤知微的脚踝,像烧红的铁链般烙出焦痕。
凤知微咬着唇催动心炎,周身腾起淡金色的火焰,将根须灼得滋滋作响;同时她指尖弹出数枚细如牛毛的毒针,顺着裂缝刺入地脉——那是用腐心藤汁液淬过的以毒攻毒针,专破慢性蚀骨毒的根基。
噗——一口黑血从她嘴角溢出。
地脉里的毒素顺着莲胚反噬,像无数把刀在割她的神魂。
她眼前阵阵发黑,却仍死死撑着,额心的血契纹路与沧夜的黑莲印记共鸣,将一股股暖意渡入她体内。
阿弥陀佛。
低沉的诵经声从身后传来。
凤知微转头,见一个全身溃烂的僧人盘坐在她身后,双手结印,身上的脓血正随着经文节奏渗入地下。
那是血舌僧,传说中替畸变者吸毒的流浪苦修者。女施主的光太弱,老衲替你挡些毒气。他抬头时,溃烂的脸上露出慈悲的笑,嘴角的黑血却止不住地往下淌。
第一缕莲叶终于破土而出。
幽蓝的光以裂谷为中心扩散,所过之处,毒雾凝结成黑色的冰晶簌簌坠落,癫狂的魔民抱着头蜷缩在地,渐渐平静下来;被蚀德花缠住的魔修们挣断根须,眼中的赤红褪去,露出劫后余生的惊恐。
黯喉的骨杖落地。
他独眼圆睁,盯着那株在毒土里舒展的黑莲,喉间符钉渗出的血珠连成线:不可能...没有祭品...怎会...
你说魔性难移?凤知微扶着莲茎站起,脸上还沾着血污,却笑得比任何仙葩都要耀眼,我看是有人不想你们变好。她抬手指向天空,那里不知何时聚起一片阴云,云缝里漏下的光带着诡异的紫,真正该被净化的,是从天上洒下毒种的人。
风卷起她的发梢。
第二枚莲胚已在她掌心成型,黑金色的光比第一枚更盛。
她望向沧夜,后者正用黑焰替血舌僧止血,见她看来,便对着她比了个的口型。
地底突然传来闷响,像是什么远古巨兽在翻身。
凤知微掌心的莲胚微微发烫,裂纹中渗出一缕幽光——这是地脉里的毒素在挣扎。
她低头轻抚脚下的黑莲,轻声道:下一夜,我们种第二株。
裂谷深处,蚀德花的根系在地下疯狂蠕动,将未被净化的毒素聚成一团。
当凤知微的第二枚莲胚触地时,整座裂谷或许会像活物般扭动,将所有的毒与怨,都掀到天日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