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妖兽,何足惧哉?”他轻蔑地放下茶杯,瓷器与红木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仿佛是对城外那据说遮天蔽日的万兽大军的最终审判。
话音未落,一股源自大地深处的恐怖悸动猛然传来!
凌王脚下的地面剧烈一震,手中那盏价值连城的白玉茶杯竟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砰然碎裂。
他惊骇地稳住身形,却见整个王府都在疯狂摇晃,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簌簌而下。
这不是地震!这是某种力量的共鸣!
与此同时,玄天皇朝帝都之上,天穹骤然黯淡。
九道庞大到足以遮蔽日光的兽影,自虚空中投射而下,精准地笼罩在巍峨的城墙上空。
那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威压与远古气息凝聚而成的虚影——东海的覆海蛟龙、南疆的焚天火凤、西域的裂地魔猿……每一尊,都是只存在于上古典籍中的神兽!
“吼——!”
九尊神兽虚影仿佛活了过来,齐齐仰天,发出一声震彻寰宇的咆哮。
音波化作实质的冲击,如狂涛骇浪般席卷了整座帝都。
顷刻间,无论是皇宫殿宇的金顶,还是寻常巷陌的青瓦,所有琉璃瓦片在这声咆哮中尽数化为齑粉,如一场绚烂而致命的暴雨倾泻而下!
帝都百万军民肝胆俱裂。
无数百姓在这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威压下双腿一软,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朝着城外方向疯狂叩首,以为是天神降下神罚。
孩童的啼哭声、成人的惊呼声、兵刃落地的哐当声混杂在一起,汇成一片末日般的交响。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与恐惧之中,一道清冷如冰泉的女声,仿佛穿透了咆哮的余波和所有杂音,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我不是来求和的。”
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我是来——重新定义‘人’与‘兽’的。”
万众瞩目之下,帝都那扇千年未曾被外敌开启的朱红城门,在无形巨力的推动下,缓缓洞开。
一头通体覆盖着幽黑龙鳞、眼眸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巨龙,迈着沉稳而优雅的步伐,踏入了城内。
龙首之上,端坐着一名身着玄衣的女子,正是凤知微。
她身后,是黑压压望不到尽头的万兽大军,但它们在城门外戛然而止,没有一头越过雷池半步,唯有那九尊神兽虚影如忠诚的守护神般,随她一同入城。
凤知微骑着渊烬,无视了周围跪伏的人群和瑟瑟发抖的禁军,径直来到了皇殿前的汉白玉广场。
她自龙背上一跃而下,手中握着一枚古朴的令牌,上面烙印着万兽图腾。
她走到广场中央,在无数道惊疑、恐惧、愤怒的目光中,将那枚万兽令符,狠狠地插入了坚硬的青石地砖之中!
“嗡——”
令符入石,一道无形的能量波纹以其为中心扩散开来,整个广场的地面上,瞬间浮现出无数玄奥的金色符文,流转不息。
“从此刻起,万灵盟立。”凤知微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蕴含着灵力,传遍帝都每一个角落,“凡世间受压迫者——无论人、妖、魔、兽,皆可入盟。我万灵盟,不纳奴仆,只收同路人!”
她的目光如利剑般扫过人群中几位面色惨白的凤家族老,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们在宗祠中斥我无德,判我为家族弃子。可你们睁大眼睛看看,当你们的子孙遭遇危难,谁肯为他们挡刀?当这世间弱者哀嚎,谁又愿为他们断剑?”
话音刚落,一名身背巨大药箱的少年,阿蛮,快步上前。
他从药箱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玉瓶,走到一名因惊慌而摔倒、背上满是旧日鞭痕的奴婢身前,将那瓶名为“净火引”的灵药递给了她。
那奴婢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泪水与茫然。
就在此时,一道近乎透明的残影如梦中蝴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凤知微身侧,绕着她飞速盘旋三周,快到无人能看清其形态。
一道断断续续、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低语,直接钻入她的识海:“承愿者……死于无忆……”
凤知微心头猛地一震,那股突如其来的寒意让她遍体生凉,但她脸上未露分毫,瞬间便掩去了所有异样。
不远处,隐于阴影中的沧夜,那双深邃如夜的魔瞳骤然一缩。
他悄然释放出一缕魔识,小心翼翼地探向凤知微的识海深处。
在那里,他看到了那本记载着她一切的“活典”,正有一页书页的边角,在无声无息地被黑色的火焰吞噬、焚毁。
活典之上清晰地显示着,被焚毁的那一页,记载的正是她第一次在绝境中,带着一丝依赖与信任,轻声呼唤他名字的记忆——“沧夜”。
他眸色瞬间暗沉如万年玄冰,宽大袖袍下的手指猛地掐入掌心,尖锐的刺痛也无法平息他心中的狂澜。
他已下定决心,无论付出何等代价,都要启动那套禁忌之术——魂契替劫术!
以己身为炉,以魔魂为祭,替她承受那黑莲印记带来的所有反噬!
“我随你。”
一个低沉而古老的声音,突然在凤知微心底响起。
她愕然低头,只见渊烬巨大的龙首正轻轻触碰着她的肩膀,金色的龙瞳中满是坚定。
这是它自沉睡万年苏醒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凤知微怔住了,随即,她笑了起来,那笑容驱散了方才的一丝阴霾。
她伸出手,温柔地抚过渊烬那冰冷而坚硬的龙角:“不是‘随我’,是一起走。”
她重新转身,目光越过整个广场,望向那皇殿最深处,一座被云雾缭绕、凡人不可窥探的建筑轮廓,轻声而坚定地说道:“接下来,是神殿。”
就在她雄心万丈之际,身旁的阿蛮忽然伸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有些委屈地小声问:“师父……你刚才忘了叫我名字。”
凤知微的心,毫无防备地狠狠一颤。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揉了揉少年的头:“怎么会?你是阿蛮啊。”
可只有她自己心底最清楚——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真的想不起这个从小跟在自己身边、比亲人还亲的少年的名字。
是夜,月凉如水。
沧夜独自一人端坐在帝都城外的一座荒丘之上。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漆黑、散发着幽幽寒气的玉匣。
打开匣子,里面静静躺着的,竟是一颗被无数魔气丝线包裹、却依旧保持着鲜活的心脏。
那是三千年前,他从轮回之墟中,为她夺回的本命心源。
他将玉匣置于早已刻画好的阵法中心,双手结印,引动九幽之下最本源的魔气注入其中。
“若记忆是你前行路上必须付出的代价……那我便做你无论如何,都永远记得的那个人。”
随着他低沉的吟诵,阵法轰然启动!
刹那间,千里之外,刚刚在临时营帐中睡下的凤知微,额心那朵黑莲印记毫无征兆地剧烈跳动起来,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从她胸口炸开!
她猛然惊醒,冷汗浸透了衣衫,下意识地捂住心口,望向窗外星空,喃喃自语:“为什么……我的心,突然这么疼?”
风,在这一刻骤然狂暴起来。
一缕若有若无的黑焰自荒丘冲天而起,撕裂夜幕,仿佛有谁正以自己的生命与灵魂为契约,义无反顾地,为她点燃通往神殿的最后一程血路。
而帝都广场之上,那枚被插入青石的万兽令符,在无人察觉的深夜里,其上流转的金色符文,正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悄然变得暗淡。
似乎有什么更加庞大、更加古老的力量,正从地脉深处,对它的存在做出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