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煞子站在高台上,目眦欲裂地盯着那道白衣身影。
当“凤知微”手中的金页古籍在火光下泛起鎏金光泽时,他喉间溢出一声近似呜咽的笑——正是《九转涅盘诀》的封页!
“天助我也!”他抬手攥紧斩厄旗,旗面血纹烫得掌心发红,“给我冲!活抓她,谁取到书,赏灵晶千块!”
喊杀声如滚雷般炸响,前排士兵举着盾牌冲上山崖。
可就在他们离祭坛还有十步之遥时,那道身影突然缓缓抬头。
月光下,那张脸分明是凤知微的模样,却挂着一抹讥讽的笑,像极了看蝼蚁扑火的戏谑。
“不好!”玄煞子后颈寒毛倒竖。
话音未落,“凤知微”的身体开始崩解,碎成点点荧光,风一吹便散作虚无。
与此同时,四面山谷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那是孩童的哭嚎、妇人的尖叫、老者的喘息,混着“还我命来”的嘶哑控诉,在夜空中织成一张网。
士兵们的火把纷纷熄灭,有人惊恐地指向祭坛旁的荒草——那里浮着数十团幽蓝鬼火,映出一张张青灰的脸:有被挖去双眼的药童,有被剥去灵根的少女,还有被剖出心脏的老者,每一张脸都扭曲着,指尖渗出黑血,朝人群抓来。
“是……是涤罪丹的冤魂!”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阵型瞬间崩溃。
士兵们丢了兵器,抱着头往山下跑,有人被同伴撞倒,被踩得发出惨叫;有人抽出佩刀乱砍,刀锋却穿透鬼火,砍在自己人身上。
玄煞子气得跺脚,挥旗劈碎两个逃兵的脑袋,可血腥味反而让冤魂们飘得更近,哭嚎声里竟混进了他当年亲手斩杀的大弟子的声音:“师父,你说炼成涅盘诀就能救我……可你把我的心挖出来做药引!”
玄煞子浑身剧震,斩厄旗“当啷”坠地。
与此同时,凤知微正贴着帅帐后墙的阴影移动。
她的鞋底抹了避尘粉,踩在焦土上没发出半丝声响。
帅帐门帘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她瞥见里面两个守卫正抱刀打盹,喉结随着鼾声上下滚动——这是她用“迷蝶散”提前布下的局,此刻药效刚起。
她摸出腰间的药匣,檀木匣打开时飘出淡淡苦香。
三枚裹着金箔的“梦魇香丸”躺在丝绒衬布里,指尖触到药丸时,她想起昨夜在破庙炼药的场景:阿丑举着火折子,婴宁用蛊虫搅拌药泥,火星溅在她手背上,她却笑得像只偷到腥的猫——“这香丸得用尸油坊最毒的腐毒,再掺半钱生息粉。生息粉催生机,腐毒蚀神魂,到时候他们看到的,可都是心里最怕的东西。”
帅帐通风口在右侧横梁下,离地两丈。
凤知微脚尖点地跃起,指尖扣住木梁,像只夜枭般攀了上去。
她捏碎一枚香丸,粉末簌簌落进通风口,又快速塞进去第二枚、第三枚。
药粉遇风即散,她能想象守卫们吸入后,会看到怎样的景象:或许是被自己斩杀的同门,或许是被自己虐杀的俘虏,或许是玄煞子举着刀要取他们的项上人头——总之,足够让他们自相残杀。
接着,她从袖中放出噬灵鼠王。
这只通身漆黑的老鼠足有猫大,红眼睛在暗处发亮。
凤知微摸了摸它的耳朵,低声道:“去,咬开东边第三堆粮草里的腐骨菌袋。”噬灵鼠王发出“唧唧”轻鸣,窜进黑暗中。
帅帐内的守卫突然抽搐起来。
第一个守卫的刀“当”地掉在地上,他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声,盯着虚空大喊:“不是我!是二牛!是他偷了灵晶!”第二个守卫猛地跳起来,挥刀砍向同伴:“你才是内鬼!你勾结凤家!”
凤知微勾唇一笑,猫腰钻进帅帐。
案几上堆着一摞账本,封皮上的“幽冥宗”三个字被血渍染得发黑。
她抽出最底下那本,翻到夹着红绸的一页——果然,上面记着每月往帝都送“涤罪丹”的数量,签收人一栏盖着“太医院”的朱印。
她摸出随身携带的狼毫笔,蘸了蘸守卫案头的墨汁,在账本空白页写下遗书。
笔尖颤抖着,像是濒死之人最后的挣扎:“吾志未成,身先死,唯愿后人莫效愚忠……”末了,她从脖颈取下半块凤佩,在墨迹未干处按了按——伪造的凤家嫡印,边缘还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阿丑,如何?”她闭了闭眼,识海中传来阿丑的感知:祭坛上,玄煞子正掐着阿丑的脖子,将他提离地面。
阿丑满脸血污,嘴角渗着血,可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刀。
“凤知微何在?”玄煞子的指甲陷进阿丑的喉管。
阿丑猛地吐出口中布团,血沫溅在玄煞子脸上:“她……死了!临死前让我告诉你——‘黑莲不开,是因为根在人心’!”
玄煞子瞳孔骤缩,抬手就是一掌。
石质祭坛被拍出蛛网裂纹,阿丑被甩到角落,却在落地时用脚尖勾住了块碎石。
碎石滚进石缝,压到了预先埋好的拓印符纸——那是用《涤罪丹》受害者的血画的,每一张都印着幽冥宗长老的供词。
符纸遇血即燃,腾起的青烟里浮现出一张张泛黄的纸页:大长老承认用童男童女炼药,二长老记录与皇室暗卫的交易,三长老画下《九转涅盘诀》的残缺图谱……
玄煞子看着青烟里的字迹,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他转身抓起斩厄旗,旗面的血纹竟开始扭曲,像无数条毒蛇在啃噬旗面——那是凤知微让婴宁下的“蚀魂蛊”,专噬修士的本命法器。
而在千里之外的帝都,刀七婶正猫着腰穿过御街旁的小巷。
她怀里的锦盒用浸了避毒散的红绸裹着,里面装着幽冥宗与三皇子勾结的密信、涤罪丹的毒理报告,还有三十七个药童的指血证词。
身后传来巡城卫的喊杀声,她咬着牙跃上屋顶,瓦片在脚下碎裂,却顾不上疼——凤姑娘说过,只要在卯时三刻前把东西交给言御史,就能掀翻整个幽冥宗。
言御史的府门虚掩着,灯烛在窗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刀七婶撞开大门时,言御史正捧着茶盏发怔,见她浑身是血地扑进来,惊得茶盏落地:“刀、刀执事?”
“大人!”刀七婶将锦盒塞进他怀里,“这是幽冥宗的罪证!凤姑娘说,您是这京城里唯一一个敢把状子递到金銮殿的!”
言御史颤抖着打开锦盒,第一张纸就是大长老的亲笔供词。
他的手突然稳了,眼中燃起灼灼火光:“好!好!”他扯下腰间的朝珠,“我这就进宫面圣!刀婶,你且躲到后院地窖——”
“不用了。”刀七婶后退两步,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火把,“他们来了。大人,您快走!”
言御史攥紧锦盒冲出门去,刀七婶则抄起案头的火折子,点燃了院角的柴堆。
火焰窜起时,她笑着倒进火里——凤姑娘说过,死士的血最能警醒世人。
晨光穿透云层时,金銮殿的龙椅上,皇帝将最后一份供词拍在龙书案上,震得茶盏跳起来:“好个幽冥宗!好个涤罪丹!”他指向跪在殿下的三皇子,“你可知罪?”
三皇子面如死灰,瘫坐在地。
而在御街之上,柳婆婆带着百草会的弟子们架起柴堆,将收缴的涤罪丹堆成小山。
火焰腾起时,烟雾中竟浮现出药童们的身影,他们手拉着手,用童声齐诵:“凡以命为药者,必遭天谴!凡以命为药者,必遭天谴!”
百姓们围在四周,有人哭,有人骂,有人跪在地上给药童们烧纸钱。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大街小巷,连城墙上的告示都被人撕了——那是三大世家紧急辟谣的帖子,此刻正被踩在泥里。
蛊岭的火势渐猛时,凤知微隐在树冠之上。
她望着下方混乱的敌营:守卫们还在自相残杀,玄煞子抱着斩厄旗尖叫,拓印符纸的青烟还在飘,而阿丑正趁着混乱往崖下爬。
她摘下一片沾血的莲花叶,叶面上还凝着晨露,像一滴未干的泪。
“该送消息了。”她对着掌心的噬灵鼠王低语。
鼠王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腕,她将莲花叶塞进信筒,又在筒身画了道传讯符。
信筒腾空而起,划破晨雾,往西北方飞去——那里,是九幽魔域的方向。
千里之外的帝都废墟,沧夜立在断墙之上。
他本是来查探幽冥宗余党的,却在此时察觉风中飘来一缕熟悉的药香。
他抬手,信筒正好落进掌心。
展开纸卷,两行小字跃入眼帘:“我没死。下一步,杀玄煞子,夺涅盘诀。”
沧夜垂眸,指腹摩挲过字迹,唇角缓缓扬起。
他袖中青铜残钥突然泛起幽光,转动时发出清越的鸣响,像是回应。
“很好。”他望着东方渐亮的天际,声音低得像耳语,“这次,换我为你清场。”
蛊岭的火势渐熄,残烟缭绕如鬼魅游走。
凤知微缩在断崖的石缝里,望着山下逐渐安静的战场。
她摸了摸腰间的药囊,里面的焚心散还剩小半袋——足够让玄煞子尝一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夜风卷起灰烬,落在她发间。
她望着远处天际线,那里有黑云正在聚集——是九幽的方向。
她笑了笑,将半块凤佩按在胸口,轻声道:“娘,您看,我护着凤家的血脉了。下一局,该让那些想看我笑话的人,好好看看,谁才是下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