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的烛火被穿堂风撩得忽明忽暗,凤知微盘坐在石榻上,面前九味药材按五行方位摆成星图——千年朱果的甜腥混着雪魄花的清苦,在鼻尖缠成乱麻。
林啸攥着剑柄的指节发白,每隔片刻就往石门方向瞥一眼:“外头雪璃的冰甲卫正往这边围,毒蜈那老小子也带着人堵了暗巷。姑娘,再拖下去……”
“急什么。”凤知微闭着的眼睫动了动,指尖轻轻叩了叩石案,“你当我摆这九味药是为了消遣?”
话音未落,她周身忽然泛起淡金色的微光。
识海深处,千道虚影同时浮现——每道虚影都是她自己,或持玉杵研磨,或控地火灼烧,或捏诀引动灵气。
第一炉丹刚起火候就炸了鼎,黑灰裹着火星劈头盖脸砸下来;第二炉药材比例错了三分,成丹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分明是剧毒;第三炉灵力注入太猛,丹纹刚凝出半道就碎成齑粉……林啸看着她额角沁出薄汗,喉结动了动到底没再催。
直到第一百二十七次推演时,识海中的虚影突然顿住。
地火温顺地裹着丹炉,九味药材按“生、克、化、合”的顺序依次融入,丹纹如活物般攀着炉壁游走,最后“叮”的一声轻响,一枚流转着龙纹的丹药破炉而出,金光将识海照得透亮。
凤知微猛地睁眼,眼底的星芒几乎要刺破夜色。
她手指翻飞如蝶,抓过朱果往丹炉里一抛,地火应声腾起三寸;接着雪魄花、赤焰草、玄冰蚕……九味药材分毫不差地落进丹炉,灵气顺着指尖凝成细链,精准地注入丹炉缝隙。
林啸看着那团跳动的火焰,忽然发现丹炉表面竟浮现出与识海虚影里一模一样的丹纹——原来她方才不是发呆,是在脑子里把炼丹过程炼了千百遍!
半炷香后,九声清越的脆响依次炸开。
九枚龙纹流转的“九转回春丸”躺在玉盘里,每一枚都泛着温润的金光,连石室内的寒气都被染得暖了几分。
“好手段!”
石门被踹开的巨响惊得烛火剧烈摇晃。
冰蝉儿跌跌撞撞冲进来,鬓发散乱,手里攥着块幽蓝的寒晶,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凤姑娘!我家主人说……她说要在子时引爆冰魄玄晶,打通秽血经封印层!她、她疯了,说什么吞噬药神之力就能洗净世间污浊……”
凤知微拾起一枚回春丸,递到冰蝉儿发颤的唇边:“吃下去。”
“这是……”
“能让你活到看见她失败的药。”凤知微的语气轻得像片羽毛,“你跟着她这么多年,寒脉早被冰魄玄晶反噬得千疮百孔。我在雪璃的冰甲里见过你的手——每到寅时就会发紫,对吧?”
冰蝉儿猛地抬头。
她确实每夜寅时都会疼醒,可这秘密连雪璃都不知道……她颤抖着吞下丹药,霎时一股热流从丹田升起,顺着寒脉往上窜,那些像针一样扎着的冰碴子竟簌簌融化了。
她“咚”地跪在地上,泪水砸在青石板上:“我愿为姑娘效死!”
“不用跪。”凤知微弯腰扶起她,指尖在她耳后轻敲两下,“我要的是眼睛和耳朵。雪璃的每一步动作,每句疯话,都要原原本本传到我这儿。”
冰蝉儿重重点头,转身要走,却被另一道阴恻恻的声音截住:“想走?先过我这关!”
毒蜈七郎叼着根蜈须,带着两个喽啰堵在门口。
他腰间的百毒囊晃得哗啦啦响:“听说凤姑娘炼了好丹?把丹方交出来,爷爷我留你全尸。”
凤知微端起石案上的茶盏,往里头倒了些透明药剂:“尝尝?新调的‘欢愉散’。喝了它,你最快乐的记忆会变成最毒的刀。”
“当我是三岁小儿?”毒蜈七郎一把抢过茶盏,仰头灌下,“老子南疆毒宗的人,还怕你这点小……”
话音戛然而止。
他的瞳孔突然涣散,望着柱子的眼神变得痴迷,接着咧开嘴大笑起来,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阿娘……阿娘在煮甜羹……阿娘说等七郎长大,就不用给祭台献童男童女了……”
两个喽啰吓得要跑,被凤知微抬手拦住:“站住。他笑的是小时候娘给他煮甜羹,哭的是娘被族人推进祭台那天。你们说,这毒是伤他,还是救他?”
毒蜈七郎的笑声渐渐变成呜咽。
他踉跄着扶住门框,喉结动了动:“你……你用毒不是为了杀人。”
“我用毒,是为了让人看清自己心里的毒。”凤知微走到他面前,“现在,你还觉得自己赢不了我?”
毒蜈七郎突然单膝跪地,百毒囊砸在地上发出闷响:“南疆毒宗毒蜈七郎,愿认凤姑娘为主。今后但有差遣,赴汤蹈火!”
林啸在旁边看得直挑眉,刚要说话,石室外传来更漏撞击的清响——子时到了。
凤知微将九转回春丸收进药囊,目光扫过三人:“走。去封印层。”
倒悬的青铜巨鼎像座小山压在头顶,底部“秽血经”三字泛着暗红的光,仿佛有血在石纹里流动。
雪璃站在鼎前,冰魄玄晶的碎片在她眉心凝成刺,周身寒霜凝结成甲,手里正攥着最后一块玄晶要往鼎心塞。
“你知道为什么药神不把鼎心带走?”凤知微的声音像根细针,刺破了这里的肃杀,“因为它本来就是锁。”
雪璃猛地回头,眼底的蓝焰几乎要烧穿她的眼眶:“又是你!你这个废柴凭什么跟我争——”
“凭这个。”凤知微抬手抛出一枚回春丸。
丹药精准地砸进鼎侧的通风口,“我在丹纹预演里看了千遍:这鼎借地火运转,通风口是唯一的弱……”
“轰!”
丹药遇热爆裂,金光裹着药力冲进地火脉。
原本推动封印的阵法突然逆转,血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唰”地缩回鼎内。
青铜鼎发出沉闷的轰鸣,缓缓闭合。
雪璃尖叫着挥出冰剑,却被林啸的重剑架住。
毒蜈七郎的蜈须鞭缠住她的脚踝,往反方向一拽。
冰蝉儿趁机绕到她身后,指尖闪过寒芒——雪璃颈后的冰魄玄晶被拔了出来!
“不——!”雪璃的冰甲开始龟裂,蓝色的血液从裂缝里渗出来,“我要成神!我要……”
地底下突然裂开一道血口,涌出的暗流裹着她的尖角往下坠。
等一切归于平静,只剩她的冰冠落在地上,碎成满地蓝渣。
凤知微走到鼎前,取出老龟给的药神令。
当令牌按上鼎面的瞬间,暗红的石纹突然亮起金光,一行新字缓缓浮现:“丹成九转,可启药神藏。”
她垂眸望着掌心里的药神令,识海中“丹纹预演”的虚影自动展开——九重药劫的模拟图在识海翻涌,每一道雷纹都清晰得像是刻在她骨头上。
而此时,谁也没注意到,一丝极细的猩红血线正顺着地脉往大陆西陲爬去。
那里有座废弃的神庙,庙中黑莲雕像的眼角,正缓缓渗出血泪。
青铜鼎的闭合声在空荡的封印层回响,最后一线血光隐入石纹。
凤知微转身时,袖中地图残页上的红砂字微微发烫,像在提醒着什么——更汹涌的浪潮,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