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逐渐被抛在身后,凤知微靠在软枕上,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她能清晰听见林啸刻意压低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北域边境有我族旧部,暂且避过袁崇山的风头再作打算如何?
识海里《涅盘诀》残卷的温热还未退去,那句第二卷在魔渊骨塔像根细针,正一下下挑动她的神经。
凤知微忽然睁眼,眸中幽蓝如淬了冰的火焰:避?
袁崇山今夜就能把我的画像传遍三城,等他和萧家勾连上......她指尖轻轻叩了叩心口的血契,那里正随着车速起伏,一下一下撞着她的肋骨,魔渊虽险,却是唯一能抢在他们前面拿到《涅盘诀》的机会。
林啸的玄铁重剑在车底发出嗡鸣,他握剑的指节泛白:可魔渊是皇室禁地,就算北域蛮族也......
所以需要你。凤知微忽然笑了,从袖中摸出个裹着油皮的纸包,北域商队的通行腰牌,三日前我让小桃从杂役房顺的。她将纸包推过去,油皮窸窣作响,还有,袁崇山此刻应该在砸他的紫檀案几。
话音未落,千里外的学院演武堂内,黄花梨案几果然发出轰然碎裂声。
袁崇山攥着半页焦黑的抄本,指缝里渗出的血滴在二字上,将墨迹晕染成狰狞的鬼面。
他身后跪着三个执法队弟子,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监正大人,四门都封了,可传讯玉牌......
废物!袁崇山挥袖扫落案上茶盏,青瓷碎片扎进跪在前排弟子的手背,传讯玉牌能封,人的嘴封不住?他盯着抄本上被识毒墨反噬的焦痕,后颈泛起凉意——那丫头竟能调配出专克学院禁典防护的毒墨,让抄录者心智癫狂。
他突然想起藏经阁顶那个守阁老人,想起对方在月光下写凤知微时的神情,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出口。
去兵部。他扯下腰间的玄铁令牌,就说玄霄学院失窃禁典,疑与邪修勾结。
再......他顿了顿,派人去萧家递信,就说可能藏有逆党密信。
此刻的凤知微正蹲在车厢角落,就着月光翻看一本泛黄的《杂役迁籍册》。
林啸凑过来,见她指尖在王二牛李铁柱等名字上一一划过,这些人的籍贯栏全是空的,像一张张白纸。这些都是被淘汰的外门弟子,她抽出三枚半透明的虫卵,在林啸疑惑的目光中埋入册页缝隙,噬灵鼠王的梦蜕壳,能在三日里模仿持有者的气息。
林啸忽然明白过来:你要让袁崇山以为......
以为我带着残卷从东门逃了。凤知微将册子合上,封皮上二字被虫卵映得泛着幽光,你带十个人扮成押送流放犯的兵卒,明日寅时过东门。
记住,要闹得越大越好。她抬眼时,眸中闪过狡黠的光,最好让几个喊两句凤迟救我
次日清晨的东门外,果然炸开了锅。
抓贼啊!邪修跑了!
那是凤迟!他手里有禁典!
袁崇山穿着玄色执法袍赶到时,正看见三个抱着头往城河里跳,其中一个背影清瘦的少年被兵卒按在地上,半本染血的笔记从他怀里掉出来——正是《涅盘诀》残卷的模样。
监正大人!执法队长举着笔记跑过来,上面有血印,和昨日藏经阁的中毒者一样!
袁崇山捏着笔记的手青筋暴起。
他盯着少年被按在地上的侧脸,虽被血污糊了半张脸,但那眉骨的弧度......和分毫不差。画影通缉!他扯下腰间的令旗掷在地上,全境搜捕,活要见人,死......他顿了顿,死要见尸。
此时真正的凤知微正缩在一辆运皮草的货车里,身上裹着北域特有的粗毛毡。
她掀开毡角的缝隙,看着城墙上通缉凤迟的画像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画中人是她刻意伪装的少年模样,连眼角那颗泪痣都分毫不差。
夫人,前面是驿站。车夫的吆喝声从车外传来。
凤知微放下毡角,袖中的玉简突然发烫。
她摸出那枚染血的残卷,见上面又浮起一行小字:骨塔在极北冰渊,血契引你。指尖触到残卷边缘,竟有极淡的魔气顺着血脉窜上来,像谁在隔着千山万水,轻轻攥了攥她的手腕。
驿站的木窗被北风吹得哐当作响。
凤知微坐在火塘边,将地图铺在桌上。
烛火忽明忽暗,映得她眼尾的幽蓝魔纹若隐若现——那是与沧夜血契共鸣时才会浮现的印记。
她伸手拨了拨火,火星噼啪炸开,在窗纸上投下跳动的影子。
心口突然一热。
凤知微按住胸口,能清晰感觉到血契在发烫,像有团活物在皮肤下蠕动。
她凑近烛火,镜中倒影里,眼尾的魔纹正沿着眉骨往额角蔓延,蓝得近乎妖异。
窗外的风雪声忽然变了,她听见极远极远的地方,有狼嚎般的风声裹着某种低吟:过来......
她推开窗。
北境的夜寒得刺骨,漫天风雪里,一道青紫色的极光正撕裂云层,像把巨斧劈开天幕。
极光最盛处,她看见云层下隐约有座黑塔的轮廓,塔身上布满裂痕,却仍像柄倒插的剑,直插进万丈冰渊里。
魔渊骨塔......凤知微喃喃,呵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雾。
她摸出怀里的玉瓶,倒出粒红色药丸吞下去,喉间泛起苦杏仁味。
窗外的极光突然明了几分,黑塔的影子更清晰了。
凤知微裹紧狐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不知何时,又晕开一片幽蓝,和昨夜马车上的痕迹如出一辙。
夫人,明日要过冰原了。车夫在门外敲了敲,得趁早歇着。
凤知微应了声,吹灭烛火。
黑暗中,她望着窗外翻涌的雪幕,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
心口的血契还在发烫,像在催促她快些,再快些。
荒原风雪肆虐,凤知微裹紧狐裘,脚下却是轻盈如燕。
她早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