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后,桑九拿出银针来抹上之前配好的麻药在孟学兴腿上扎了几针。
等孟学武拿回酒来,麻药也开始起效了,她让人点了蜡烛,将匕首在火上燎过消毒,而后俯身,小心翼翼替少年清理腿上的伤口。
血污清理干净,又用烈酒清洗,随后从怀里取出专治烫伤的药膏,用竹片挑出适量,均匀地敷在伤处。
她目光扫过原先少年腿上用来包扎粗布,那布料粗糙不堪,也不知是否经过灭菌处理,便从怀中又摸出一卷干净纱布,重新为他仔细缠裹妥当。
“你身上怎么什么都有啊?”
看桑九从怀里接连掏出这许多东西,孟学武忍不住凑上来,满是好奇地发问。
“学武!”
孟东生怕侄子没轻没重惹恼了桑九,忙出声喝止,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
“行医之人,这些都是安身立命的家伙什,自然要随身带着。”
桑九将最后一圈纱布系好,把剩余的药膏和纱布都留了下来,又细细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才站起身。
“每日务必勤换药,包扎伤口的布料得选透气的,且每次用前都要经沸水煮沸、晒干消毒才行。”
孟老伯千恩万谢地将人送到门口,一行人刚站到街边,孟东便又开口,说村里还有几个伤者也都是烫伤,问她药膏可还富余。
桑九其实还剩些药,可她本就存着打探消息的心思,心念一转,到了嘴边的话便拐了个弯。
“治烧伤的药膏我出门仓促,只带了一瓶。不过我来的路上瞧着这山上生了不少可入药的草药,你找几个人随我去认认模样,采回来的药草我来调配,只是冰片这类药材,还得劳烦去县城药铺置办。”
孟东抬眼望了望天,日头还高,离饭点尚有些时辰,便点了点头,刚要琢磨着指派谁同去。
“二叔,我带着小敏妹妹,再叫上学文一起去!”
孟学武早按捺不住,当即抢着开口,一双眼睛还巴巴地瞟着桑九,显然是对这人极为感兴趣。
孟东心里盘算了下,小敏她爹也是伤员之一,小姑娘平日就聪明心细,跟着去搭把手倒也合适。
学文又是自己儿子,有他在也能多份照应,便应了下来。
“成,你回家把你家阿黄也带上,你们几个都机灵些,路上听桑大夫的吩咐,莫要乱跑。”
孟学武脚步匆匆地回家叫人,原地只余下孟学东和桑九。
孟学东整了整刚才被山路荆棘勾破边角的衣襟,郑重地向桑九拱手行了个礼,眉宇间满是真切的谢意。
“桑大夫,今日多亏你出手相帮,不然学兴的腿还不知会怎样。”
他们占山为匪,不敢随便请大夫上山,但又怕被吴家那帮人认出来,随意不敢下山去,这次派人去买药这么久都没消息,要不是桑九来,他怕是要带人下山去看病了。
他抬眼望了望西沉的落日,余晖将山间的树影拉得老长。
“天色已然不早,这后山入夜后便起雾,常有野兽出没,实在危险。你若不嫌弃,等会儿采好药,务必留下好让我尽地主之谊。”
桑九闻言微微颔首。
“既如此,叨扰了。”
她此时目的没有达成,孟学东的邀约正合心意,便没有再推辞。
话音刚落,就听见远处传来孟学武的呼喊声,伴随着两道轻快的脚步声。
不多时,他便领着两人奔了过来。
前头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乌黑的麻花辫甩在身后。
后头跟着个与孟学武年纪相仿的少年,身着浆洗得平整的青布长衫,虽神色匆匆,举止却依旧斯文,肩上还挎着个沉甸甸的竹筐。
“二叔,桑大夫!”
孟学武走在后面,身边还跟着条大黄狗,桑九目光在它身上转了一圈又不动声色转了回来。
桑九领着三人往来路折返,目光扫过路边的草木,不时伸手示意。
此时她指尖点向一丛叶片狭长的植物。
“这是夏枯草,能去火明目,晒干了平日里烧水喝,对熬夜读书或眼干的人最是相宜。”
“这个我认得!”
孟学武眼睛一亮,抢着插话。
“我们家灶房里就备着,不过不是拿来喝的,我娘总用它煮水给我泡脚,说能治脚上的冻疮。”
他这咋咋呼呼的模样惹得旁边的小姑娘抿嘴笑,桑九却不以为意,反倒微微点头。
“烧水泡脚也有讲究,它性凉,除了治冻疮,还能消炎散瘀,你若扭伤了脚,用它煮水熏洗再好不过。”
那斯文少年听了,弯腰仔细打量着夏枯草,轻声问道。
“桑大夫看着年纪轻轻,对草药却这般熟悉,想必是家学渊源吧?”
“碰到良师跟着学了一点皮毛。”
桑九领着一行人,走了许久,不知不觉间已进入深山里,山路愈发偏僻难行。
孟学文心中升起警惕拉着小敏的手腕往后缩了两步,终于忍不住出声,叫住了还在往前迈步的弟弟孟学武和桑九。
“桑大夫,学武!”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意。
“我爹早些时候就叮嘱过,这深山里头有野狼和猛兽出没,咱们采的草药也该够数了,不如……咱们趁早往回走吧?”
“山林里纵有野兽,可咱们不是带了阿黄吗?”
桑九的目光淡淡扫向孟学武脚边那条土黄色的猎犬,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这黄狗倒是极有灵性,不用孟学武刻意招呼,一路都在身前身后嗅个不停。
但凡察觉到附近曾有猛兽出没,或是碰上带毒的草株,便会立刻竖起耳朵低吼示警。
孟学武对阿黄更是信任得紧,不管桑九此前如何坚持要往某个方向探路,只要阿黄对着那处呲牙吠叫,他便铁了心不肯挪步。
孟学武边上的阿黄在孟学文开口说了这话后,立刻低低呜咽一声,死死咬住孟学武裤脚的布料往后拽,脑袋还一个劲往回挣,那抗拒的模样比几个人都要明显。
“是啊桑大夫,连阿黄都不肯再往里走,这地方透着股不对劲,我们还是回去吧。”
桑九垂眸扫了眼阿黄炸起的颈毛,又抬眼望了望前方愈发幽深的密林。
林间不知何时起了层薄雾,连日光都透不进来。
见众人脸上都浮起了退意,她便收回目光。
“好,那我们原路返回,莫要再深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