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心魔的反噬最为棘手和凶险,如同附骨之疽,潜藏在神魂深处,需要极其小心谨慎地、用水磨工夫一点点地去祛除、净化,稍有不慎,便可能前功尽弃,甚至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洞窟之内,一时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之中。
只有灵乳池水因为两人的存在而微微荡漾发出的、几不可闻的涟漪声,以及两人那微弱的、几乎细不可查的呼吸声,在这密闭的空间里交织,构成了一幅略显诡异却又透着莫名和谐的画面。
时间,在这暗无天日的洞窟中,仿佛失去了意义,只能凭借身体的感受和灵乳消耗的速度来大致估算,一点一滴地悄然流逝。
萧芸长时间浸泡在这神奇的灵乳之中,最初那强烈的羞涩感,随着身体被温暖能量包裹所带来的极致舒适和安宁感,而渐渐地淡化、消退。
她能清晰地、切身地感受到自己身体内部正在发生的奇妙变化——原本虚弱无力的四肢,似乎正在重新焕发出活力;那些淤青和伤口处传来麻痒的感觉,那是血肉在快速愈合;甚至,她感觉自己的五感似乎都变得更加敏锐了一些,能够听到更远处水滴落下的声音,能够看清黑暗中更细微的岩石纹理。
或许,真如他所说,这场劫难,对于一直渴望接触那个神秘世界的她而言,反而是一场可遇而不可求的巨大造化。
她忍不住偷偷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目光越过氤氲的灵气,落在池边那个依旧双眸紧闭、全力调息、眉头因为对抗心魔和修复伤势而微微蹙起的男人侧脸上。
即使是在如此重伤虚弱、狼狈不堪的状态下,他眉宇间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从容、镇定与深不见底的气质,依旧没有丝毫的减弱。
为了救他,毫不犹豫地随他一同坠入这绝境深渊,她内心深处,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后悔。
只是……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现在怎么样了?夕颜妹妹,还有李姨、周老他们,在得知他们“坠崖身亡”的消息后,该是何等的悲痛欲绝、心急如焚?一想到陈夕颜那梨花带雨的脸庞,她心中又不免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掺杂着愧疚与难以言说的情绪。
粗略估计,可能过去了一天,也可能是两天……在这无法看到日月星辰的洞窟里,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
陈仁浩绝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深度的入定疗伤状态中,如同老僧入定,只有偶尔才会因为需要引导体内能量或者压制心魔余波而短暂醒来。
每次醒来,他会简单地指导萧芸如何更有效地呼吸吐纳,引导体内那微弱的气感去吸收灵乳的能量,甚至传授了她一套最为基础、却直指灵力吸纳本质的引气法门,让她尝试着主动去炼化灵乳。
让陈仁浩都略感意外的是,萧芸在修行上的天赋竟然出乎意料的好,悟性极高,一点就透,加上这地脉灵乳这等放在外界足以引起腥风血雨的天材地宝的全力辅助,短短数日之间,她竟然真的成功地捕捉并稳固了那一丝气感,体内诞生了第一缕微弱却真实的灵力,正式踏入了炼气期一层的境界!
虽然这只是修行漫漫长路中最为微不足道的起点,是修行界最底层的存在,但对于一直身处世俗、渴望力量的萧芸而言,这无疑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强度增加了不少,力量、速度、耐力乃至视觉、听觉都得到了显着的提升,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那头铁冠阴鳞蟒在此期间也醒来过几次,幽绿的竖瞳在黑暗中扫视着池中的两人。
但或许是吞食那株紫纹龙参让它获益匪浅,妖力有所精进,又或许是它那初开的灵智中对陈仁浩那神秘莫测、能引动洞穴机关的手段存有深深的忌惮(它简单的思维觉得这个虚弱的人类非常“诡异”,不好招惹),它并未再对他们表现出明显的攻击意图,只是偶尔用那冰冷的瞳孔审视他们片刻,便再次盘踞起来,继续它的消化和休眠,仿佛默认了与这两个“邻居”的和平共处。
陈仁浩自身的伤势,恢复得却极其缓慢,如同龟爬。心魔对道基的侵蚀,是最深层次的损伤,绝非依靠外物能量充沛就能快速修复的。
他凭借自身经验和对伤势的清晰感知,预估即使有这罕见的地脉灵乳持续滋养,想要恢复到能够安全离开这处绝地、并且有足够实力去应对外面那必然已是风起云涌的局面的程度,至少也需要不间断地潜心疗养十天到半个月的时间。
而这至关重要的十天半个月,在外界,因为他们两人的“确认死亡”,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各方势力基于各自的立场和目的,展开了新一轮的博弈、试探与暗流涌动,整个局势正在朝着更加复杂和不可预测的方向迅速发展。
他们两人,则在这悬崖中段的隐秘洞窟之中,彻底与世隔绝,如同被遗忘在时光角落。
萧芸凭借着新获得的力量和细心,无微不至地照料着伤势沉重的陈仁浩,利用洞内现成的灵药(她小心地又采集了一些年份较浅的辅助药材)和取之不尽的灵乳,尽量为他创造最好的恢复条件。
在这段特殊而漫长的困境相伴中,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因为生死与共、相依为命,而变得愈发微妙、复杂,难以用简单的言语来界定。
对于陈仁浩而言,这或许是一段被迫中断纷扰、不得不进行的静修期,是化解顽固心魔、重新梳理和稳固自身道基的一个难得契机。
对于萧芸而言,这是一场九死一生的劫难,却也是一场彻底改变她凡人命运的惊天造化,更是一段……注定将铭刻在她灵魂最深处、充满了复杂情感的、刻骨铭心的陪伴与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