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手还贴在归元之心上。
晶体表面那道紫黑色细线已经不再游走,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他没动,眼睛也没睁,但脑子里已经在算——从昨晚北谷方向出现的三个黑点到现在,整整六小时零十四分,对方没有再进一步,也没有撤退。
阿宝趴在操作台前,草棍换成了半截炭笔,在记录本上画正字:“第七次了,老大,他们举旗的动作一模一样,连停顿都卡在第十一秒。”
“不是人。”陈默终于开口,“是机关傀儡,远程操控。”
鲁班七从后方探头:“难怪我布的震感阵没反应,活物踩地有弹性波,这三家伙脚步频率完全一致,跟钟表似的。”
“放着吧。”陈默睁开眼,手指轻敲晶体一角,“让他们看。我们不怕被看见,怕的是没人相信能变好。”
他说完站起身,走到主控晶盘前,调出西区十公里生态监测图。
绿色信号点正在缓慢扩散。
“草芽破土率百分之三点二,土壤活性回升到末世前四成水平。”鲁班七念数据的声音有点抖,“三年了……这地方第一次长东西。”
陈默盯着画面里那一小片嫩绿,没说话。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灵气稳了,地脉开始自我修复,解法方案真的在起作用。
苏璃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只玉瓶,瓶底躺着一片刚采回来的草叶:“这是药尘子带人去西区亲手摘的。他说要留作标本。”
“他还说什么?”
“他说,”苏璃顿了一下,“这辈子炼的最后一炉丹,要用这片叶子做引子。”
陈默接过玉瓶,看到瓶身上刻了一行小字:**癸卯年四月初七,新生第一株。**
他把瓶子放在指挥台最显眼的位置。
“把监控画面剪一段,发公共回路。”他说,“标题就写两个字:活着。”
阿宝立刻动手,挑出最清晰的一段影像——镜头下,一株两指高的绿草在风中微微晃动,根部泥土裂开,底下隐约有淡金色纹路延伸。
“要不要加点音效?”他问。
“不要。”陈默说,“让它自己说话。”
消息发出半小时后,食堂外墙有人用炭条画了一朵花。
第二天早上,墙上全是花。
有孩子蹲在墙角唱新编的歌谣:“风吹灰土走,草从脚下发抖,石头缝里钻出头,太阳照它不回头。”
守卫换岗时,有人指着东南林带说:“那边昨天还没动静,今天红外仪扫到三只野兔。”
“兔子都能活,咱们怕啥。”
“就是,以前连尸鬼都扛过来了,现在还怕没饭吃?”
话是这么说,可警戒等级没降。
因为北谷那三面旗还在。
陈默下令继续伪装系统异常,每天定时放出几段“数据崩溃”的假日志。敌人要是真信了,迟早会露脸。
真正让他松一口气的,是林清雪传来的消息。
“寒玉宫心法运行正常。”她的声音通过通讯晶石传来,“不过……最近和归元之心的共振频率有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不是偏移。”她停顿了一下,“更像是……它在适应我。就像两条河,本来各流各的,现在慢慢汇到了一起。”
陈默立刻调出双频谱图。
果然。
原本泾渭分明的两条波动曲线,此刻正以极缓慢的速度交织,形成一种新的稳定节奏。
他没让任何人干预。
顺其自然。
有时候最强的控制,就是不控制。
第三天清晨五点十七分,阳光穿过了常年笼罩据点的灰雾。
第一缕光落在旗杆顶端,红旗轻轻扬起。
阿宝当时正趴在操作台上打盹,嘴里叼着炭笔,屏幕上定格着一张热力图——绿色区域比前一天扩大了18%。
鲁班七的机关鸟拍到了更远的画面:东南林带边缘,一只灰翅山雀落在枯枝上,低头啄食新长出的地衣。
他把影像放大十倍,反复看了三遍,然后猛地站起来,一脚踹翻了椅子:“我靠!真有鸟回来了!”
药尘子闻声赶来,看到画面愣了几秒,转身就往炼丹房跑。十分钟后,他抱着一个青瓷坛子回来,打开封泥,倒出一颗暗红色丹丸。
“破境丹最后一颗。”他说,“本来想留着救命,现在……改用途了。”
他在坛底刻了几个字:**赐予重生之地。**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丹药碾成粉,撒进了窗台上的陶盆里。盆里是刚移植回来的一小撮绿草。
“你们说它能不能长得更快一点?”他问。
没人回答。
但他们都知道,有些事已经变了。
不再是死守。
不再是等死。
而是种下东西,等着它长大。
第四天中午,苏璃提出一个建议。
“组织一次巡查。”她说,“非战斗人员也能参加的那种。让普通人去看看外面的变化。”
陈默同意了。
由药尘子带队,医疗小队前往西区采集样本,允许家属随行。条件只有一个:不准离开指定路线,不准触碰未知物体。
出发前夜,陈默单独见了药尘子。
“如果有人问,我们是不是安全了。”他说,“你怎么答?”
老头沉默了一会儿:“我说,路还长,但现在能走了。”
队伍回来那天,每个孩子手里都拿着一小瓶封装好的土壤样本,瓶身贴着标签:**我家乡的第一抹绿。**
有个六岁的小女孩拉着苏璃的手问:“姐姐,明年春天这里会有花吗?”
“会有。”苏璃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不止有花,还有蝴蝶。”
晚上,指挥室的数据持续更新。
绿色覆盖率每日递增,空气中毒瘴浓度下降至危险线以下,连地下水源都检测到了微量活性灵素。
鲁班七兴奋地说要升级机关兽,给它们装上植物识别模块,以后专门巡护新生植被区。
阿宝则偷偷做了个网页弹窗,每次打开监控系统都会跳出一行字:
**今日地球存活进度:+1天。**
陈默看到了,没删。
第五天凌晨,林清雪再次传来讯息。
“共振频率完全融合了。”她说,“我现在不需要刻意维持输出,心法自动调节,像呼吸一样自然。”
“辛苦你了。”陈默说。
“不辛苦。”她声音很轻,“我只是觉得……这次我们真的在往前走。”
通讯断开后,陈默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那一片泛青的土地。
风吹动他的衣角,右眼泪痣不再跳动。
他抬起手,轻轻按在玻璃上。
指尖下的温度,比过去三年任何时候都要真实。
阿宝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迷迷糊糊爬起来,看了眼屏幕:“老大,东区监测点刚传回新数据。”
“念。”
“绿色区域新增0.7平方公里,发现疑似野生蒲公英植株,高度约十五厘米,已拍照存档。”
鲁班七冲进来,手里挥着一张图纸:“我改好了!新的生态巡防机关鸟,带播种功能!掉种子那种!”
药尘子在门外喊:“第一批‘希望丹’炼制完成,不用服,埋土里就行!”
苏璃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抱着一堆孩子们画的画——有太阳,有树,有牵手的人。
陈默没有回头。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
那里有一道裂缝,曾经喷出过紫色毒雾,吞噬过无数生命。
现在,裂缝边缘,长出了一株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