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议和遭拒绝,后唐出兵征
一、血溅蜀宫
成都,蜀王宫。
李崧立于大殿中央,手中紧攥着那份国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殿内烛火摇曳,将他昂然不屈的身影投在金砖地面上,拉得修长而孤绝。孟知祥高坐龙椅之上,病容深重,但那双浑浊老眼中透出的寒光,却比殿外秋霜更冷三分。
李学士,想明白了?孟知祥的声音沙哑,带着久居高位的威压与病入膏肓的疲惫,孤的三个条件,后唐答应几条?
李崧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我主仁德,为免两境生灵涂炭,愿与蜀王修好。盐铁绢帛,可酌量输送;至于秦凤二州归属,亦可商议。但苏相乃国之柱石,蜀王索其人头,岂非痴人说梦?
放肆!孟昶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苏木一介书生,屡次坏我蜀国大事,如此奸佞,留之何用?莫非后唐无人,竟让一个纵横家把持朝政?
李崧冷笑:太子此言差矣。苏相运筹帷幄,平定石敬瑭之乱,击退契丹南侵,功在社稷。若蜀王以为杀一苏木便能让后唐示弱,未免太不了解我朝君臣了。
孟知祥眯起眼睛,阴测测道:李学士好胆识。不过,孤听闻洛阳朝堂上,苏木与刘知远水火不容。刘枢密使手握重兵,对苏相可是恨之入骨啊。你说,若孤此刻派使者前往太原,许以重利,刘知远会不会......
蜀王!李崧厉声打断,外臣出使,不涉他国朝政。您若执意挑衅,我朝大军不日便至,届时兵戎相见,蜀王可莫要后悔!
大军?孟昶嗤笑出声,洛阳如今被刘知远搅得乌烟瘴气,李从珂连自己的皇位都坐不稳,哪还有余力西征?李学士,你怕是还没看清天下大势吧?
李崧心中一沉。他出使这十日,成都城内张灯结彩,孟昶连摆三日庆功宴,秦州降将王景被奉为座上宾,蜀军上下士气正盛。而洛阳方面,除了临行前苏木密嘱他务必拖延时日外,竟再无音信传来。他虽不知苏木具体布局,却也明白,此番出使,凶多吉少。
孟知祥见李崧沉默,知道攻心之计已成,便挥了挥手:李学士远道而来,孤不忍加害。但若后唐不答应孤的条件,你便留在成都,做个客卿罢。
蜀王这是要扣留外臣?李崧厉声质问。
非也,是请学士做客。孟知祥笑容虚伪。
李崧知道,一旦自己被扣,便等于后唐向蜀国示弱,凤州军民必失斗志。他猛地抬头,眼中迸出决绝之色:我朝使者,不受辱于异域!
话音未落,他竟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那是出使前苏木所赠,锋刃淬毒,吹毛断发。殿中卫士大惊,纷纷拔刀上前,但李崧更快一步,将匕首横于颈侧。
且慢!孟知祥急呼。
但为时已晚。李崧朗声大笑:苏相料事如神,赐我此刃,果然用得着。蜀王,你太小看我后唐臣子的风骨了!
鲜血如泉喷涌,染红了国书,也染红了金砖。李崧的身躯缓缓倒下,双目圆睁,望向北方,那是洛阳的方向。
殿内一片死寂。
孟昶脸色煞白,他虽年轻气盛,却也未见过如此刚烈之士。孟知祥沉默良久,缓缓起身,走下御阶,俯身拾起那封被鲜血浸透的国书。
传令,将李学士厚葬,立碑曰:后唐忠臣李崧之墓他顿了顿,声音愈发阴冷,然后,命孟昶加快速度,三日内攻破凤州。孤要让洛阳知道,蜀地的剑,比他们的嘴硬。
当夜,一只信鸽从成都驿馆飞出,悄然北上。鸽腿上绑着的纸条,只有四个字:使者死节。
二、洛阳暴怒
洛阳,紫宸殿。
李从珂将传讯的纸条撕得粉碎,一脚踹翻了御案。案上的笔墨纸砚滚落一地,惊得宦官宫女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孟知祥老贼!安敢如此!他咆哮着,双目赤红,杀我使者,辱我天朝,这是要开战!这是要造反!
苏木立于殿中,面色沉静如水,但袖中紧握的双拳,显示出他内心的波澜。冯道在一旁长叹:李学士忠贞之士,竟以身殉国,老臣痛惜啊。
刘知远霍然出列,声若惊雷:陛下,蜀贼猖狂至此,若再不兴兵讨伐,天下诸侯皆会以为我朝软弱可欺!臣请战,愿率十万大军,血洗成都,为李学士报仇!
臣附议!武将集团齐声应和。
文官集团则面面相觑,无人敢言。他们都知道,此刻主战是政治正确,谁若反对,便是与天子、与武将集团为敌。
苏木缓缓抬头,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安静下来:陛下,李学士殉国,臣亦悲痛。但此刻出兵,正中孟知祥下怀。
刘知远猛地转身,怒目而视:苏相又要唱反调?莫非李学士的血,还不足以让你清醒?
苏木不理他,直视李从珂:陛下,孟知祥为何杀使者?因为他要激怒您,要让您在盛怒之下做出错误决断。他明知我朝内耗未平,国库空虚,却故意挑衅,就是要逼我们仓促出兵。蜀道艰难,补给线长达千里,若大军西征,他只需坚壁清野,拖上两月,我军必因粮尽而败。届时,不仅凤州救不下来,还会损兵折将,动摇国本。
那依苏相之见,难道就坐视不管?李从珂声音冰冷,已带杀意。
当然不是。苏木从袖中取出一卷地图,缓缓展开,陛下请看,这才是孟知祥的真正目的。
他指着秦岭以南:蜀军五万,攻秦州、围凤州,看似来势汹汹,但其后方空虚。孟知祥年事已高,太子孟昶年轻,蜀地民心未附。他真正的依仗,并非蜀军战力,而是我朝内部的矛盾。
他又指向长江沿线:南唐李昪已派密使至成都,承诺若我朝大军西征,南唐将出兵攻我淮南。届时两线作战,腹背受敌,这才是孟知祥的杀招。
刘知远冷笑:苏相莫非是怕了?南唐若敢来,臣一并灭之!
刘大人好气魄。苏木淡淡道,但臣想问,若大军西征,太原由谁镇守?契丹若此时南下,谁来抵挡?
此言一出,殿内死寂。
苏木继续道:臣料定,孟知祥杀使者后,必会派密使前往太原,游说刘大人。他或许会许以重利,甚至承诺,若刘大人按兵不动,待他取凤州后,便承认河东为独立藩镇,永不侵犯。
刘知远面色微变,他确实在昨日收到成都密信,但他根本未向朝廷禀报。
苏木瞥了他一眼,声音愈发冷峻:陛下,为今之计,不是不出兵,而是不能由刘大人出兵。
你什么意思?刘知远暴怒。
因为你是河东节度使。苏木一字一句道,你的根基在太原,大军西征,你必留亲信守太原。但你的亲信,未必可靠。若太原有变,你十万大军便成孤军。届时孟知祥与南唐夹击,你进退失据,是战是降?
刘知远额头青筋暴起,却无言反驳。
李从珂的怒火被苏木这一番分析浇灭了不少,他坐回龙椅,沉声问:那依你之见,当派谁出征?
苏木躬身道:臣举荐一人,可担此任。
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王彦章。
殿内再次哗然。王彦章虽是猛将,但出身寒微,在武将集团中威望不足。
刘知远立刻反对:王彦章不过一介武夫,岂能为帅?臣以为,非臣亲自出征不可!
苏木不理他,对李从珂道:王彦章勇猛善战,且忠心耿耿。最重要的是,他无根无基,除了陛下,无人可依靠。他若出征,必拼死效命。而刘大人不同,他手握河东,若西征有功,威望更重,届时......他顿住,但未尽之言,殿中所有人都听得明白。
李从珂的眼神变了。他本就猜忌刘知远,苏木这番话,正中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李从珂拍板,就命王彦章为征西大元帅,率八万大军,即日出发,救援凤州!刘爱卿,你留守洛阳,辅佐朕处理朝政。
刘知远如遭雷击,呆立当场。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番慷慨陈词,竟被苏木三言两语夺了兵权。
苏木躬身领命,嘴角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三、太原密信
当晚,刘知远府邸。
他独坐书房,案上摆着那封来自成都的密信。信中孟知祥承诺,只要他按兵不动,便承认河东为兄弟之国,岁贡减半,互不侵犯。若他愿意,甚至可出兵相助,共取洛阳,事成之后,黄河为界,北面归刘知远,南面归孟知祥。
这封信,他原本嗤之以鼻。但今日朝堂之上,苏木三言两语便让李从珂夺了他的兵权,这让他意识到,若不早做打算,迟早会被苏木玩死于股掌之间。
大人。史弘肇悄然入内,洛阳城内的眼线传来消息,苏木已密令王彦章,率禁军三万驻守潼关,名义防备契丹,实则......他顿了顿,监视河东。
刘知远霍然站起,眼中杀机毕露:苏木!你这是要逼我造反!
大人慎言。史弘肇低声道,如今之计,不如将计就计。王彦章大军西征,洛阳空虚。大人可上奏,称契丹有异动,请求率河东兵北上防御。待陛下批准后,大人便可名正言顺率军离太原,然后......
他做了个手势,刘知远眼中精光暴涨。
他咬牙,既然李从珂信我不得,苏木又要置我于死地,这后唐江山,我刘知远未必坐不得!
他铺开宣纸,提笔写下一封回信,命史弘肇秘密送往成都。
而此时,中书省内,苏木正对着地图沉思。冯道问:苏相,你明知刘知远野心勃勃,为何还要逼他?
苏木指着地图上的太原:因为这颗毒瘤,必须早日割除。他若有反心,此时暴露,远比日后他根基更深时发作要好。王彦章大军西征,他必以为洛阳空虚。但他不知,我已密令吴越钱元瓘,率水军沿长江而上,南唐李昪已答应我,只要刘知远异动,南唐军便北上攻河东。届时三面合围,他插翅难逃。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冽:孟知祥以为杀使者能激怒陛下,却不知,我等的便是他这一步。蜀军一动,南唐一动,刘知远一动,这天下乱局,便活起来了。
可如此一来,凤州李彦琦......冯道忧心忡忡。
李彦琦若守得住,是忠勇之将,后唐必厚待之;若守不住......苏木沉默片刻,那也是为国尽忠,死得其所。乱世之中,总要有人牺牲。
他望向窗外,夜色如墨。
欲定乱世,先乱天下。李学士的死,不会白费。
远处,更鼓声起,已是三更。
王彦章的帅府内,灯火通明。他展开苏木密令,上面只有八个字:此去西征,意在河东。
他心领神会,当即下令:大军明日开拔,但不必走得太快。每日只行三十里,屯兵不动,静观其变。
凤州城内,李彦琦站在城头,望着远处蜀军营地的灯火,对身边的赵晖道:朝廷援军已在路上,我们再守七日,便赢了。
但他不知道,援军正在潼关按兵不动;他更不知道,他和他六千将士,早已成为苏木棋盘上,一枚用来引出所有暗子的弃子。
这盘纵横天下的棋局,终于进入最惨烈的中盘搏杀。
而执棋的苏木,面无表情,只在心中默念师父黄石公的教导:纵横之术,不在胜负,而在大势。为成大势,何惜一子?
窗外,秋风卷着落叶,掠过洛阳的街巷。这个秋天,注定要用血来染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