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石敬瑭逼宫,耶律索更多
**一、军帐夜谈**
洛阳城下的夏夜,暑气蒸腾,蚊虫如雾。契丹大营的牛皮军帐内,耶律德光斜倚在一张由虎皮铺就的胡床上,手中把玩着一柄波斯弯刀。帐外传来胡笳声,呜咽悠长,如泣如诉。石敬瑭坐在下首,坐姿僵硬,额角不住渗出细密的汗珠,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
父皇,石敬瑭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刻意的谦卑,洛阳城已围四月,城中粮草断绝,守军每日只能食粥。儿臣以为,只需再鼓足猛攻三日,必能破城。
耶律德光眼皮都没抬,刀刃在烛火下泛起点点寒芒:三日?我的好儿子,你这是在给朕下军令状?
石敬瑭心头一紧,忙道:儿臣不敢。只是……只是久围不下,恐生变数。刘知远的援军虽被击退,但难保不会卷土重来。南方诸镇也在观望,若让他们瞧出我等疲态,只怕会横生枝节。
疲态?耶律德光终于抬眼,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石郎,你是在说朕的契丹铁骑疲了?
儿臣绝无此意!石敬瑭霍然起身,单膝跪地,契丹铁骑天下无双,只是……只是这洛阳城毕竟是我汉家古都,城高墙厚,急切难下。儿臣是担心,再拖下去,对我等不利。
耶律德光冷笑一声,将弯刀重重拍在案上:不利?朕看最不利的是你吧?石敬瑭,你莫不是忘了,这皇位是谁在帮你挣?
石敬瑭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儿臣不敢忘。父皇再造之恩,儿臣永世铭记。
不敢忘就好。耶律德光站起身,踱步到帐门前,掀开一道缝隙,望向远处灯火稀疏的洛阳城,朕问你,若破城之后,你打算如何酬谢朕?
石敬瑭早有准备,立即答道:幽云十六州,每年岁币三十万匹绢、十万两银,儿臣绝不会少父皇分毫。
那是之前谈好的价钱。耶律德光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如今情势有变,这价码嘛,自然也要变一变。
**二、筹码加码**
石敬瑭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遏制的怒火,但瞬间又压了下去,换上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不知父皇的意思是……
朕听闻,洛阳城内的冯道、苏木正在谋划,想要联合南方各镇,组建勤王联军。耶律德光慢条斯理地说着,朕还听闻,河东的刘知远虽然兵败,但元气未伤,正在太原招兵买马。石郎啊,你如今的处境,可比四个月前艰难多了。
石敬瑭的手在袖中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他何尝不知道这些?昨日夜里的军报,刘知远已在太原聚集了八万大军。南方的南唐更是蠢蠢欲动,大有趁火打劫之势。可这些话从耶律德光嘴里说出来,分量就不一样了。
父皇明鉴。石敬瑭艰难地说,正因如此,才需要速战速决。若能一举拿下洛阳,生擒李从珂,这些隐患自然不攻自破。
说得轻巧。耶律德光冷笑,朕的儿郎们连日攻城,伤亡已近万。你说速战速决,拿什么来速战?拿你石敬瑭的脑袋去撞开洛阳城门吗?
这话已是极尽羞辱。石敬瑭身后的部将安重荣脸色铁青,手按刀柄,却被石敬瑭用眼神死死压住。
父皇教训得是。石敬瑭深吸一口气,儿臣无能,让父皇费心了。只是……只是若再拖延,儿臣只怕难以兑现对父皇的承诺。
耶律德光来了兴趣,怎么个难以兑现法?
石敬瑭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儿臣麾下将士,已三月未发饷银。军中怨言四起,再拖下去,恐有哗变之虞。届时,莫说攻打洛阳,便是儿臣自己的性命,也难以保全。儿臣一死不足惜,只怕……只怕连累了父皇的大计。
这番话半真半假。军饷确实紧张,但还没到哗变的地步。石敬瑭这是在以退为进,暗示耶律德光:若我垮了,你的算盘也得落空。
耶律德光听出了弦外之音,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却又被更深的贪婪掩盖。他走回胡床坐下,端起马奶酒抿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说:石郎的难处,朕也明白。这样,朕再给你三万援军,助你攻城。不过嘛……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帐内的气氛骤然紧绷。
不过什么?石敬瑭强作镇定。
不过,朕听说幽云十六州中,朔州、寰州两地富庶,人口众多。朕想把这两州,也纳入囊中。耶律德光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两棵白菜。
石敬瑭脑中的一声,几乎要当场发作。朔州、寰州虽不如幽州重要,但也是抵御契丹南下的屏障。割让这两州,等于将河东腹地暴露在契丹铁骑之下。可不等他开口,耶律德光又补了一句:另外,每年再加五万匹丝绸的岁贡。朕的皇后最近迷上了你们汉人的丝绸,总要穿新衣裳不是?
**三、屈辱交易**
军帐内陷入死寂。石敬瑭身后的部将们个个怒容满面,安重荣甚至已经抽出了半截钢刀。石敬瑭感到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每一个毛孔都在愤怒地张开。朔州、寰州,五万匹丝绸,这些筹码足以让任何一个汉家儿郎感到羞耻。
但他很快想起了十年前那个雨夜,想起自己作为李嗣源养子的屈辱;想起了在太原被李从珂猜忌时的恐惧;想起了苏木写给他的那封信:石公雄才大略,当为天下之主。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勾践尚能尝吴王夫差的粪便,韩信也曾受胯下之辱。他石敬瑭今日所受之辱,终有一日会百倍奉还。
父皇喜欢,儿臣自然遵从。石敬瑭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帐内响起,平静得有些可怕,只是儿臣斗胆问一句,父皇何时能攻破洛阳?
这要看你的诚意是否足够。耶律德光满意地点头,三日后,朕要看到朔州、寰州的州印和户籍图册,摆在这案几之上。同时,那五万匹丝绸的岁贡,也要白纸黑字写进盟约。
石敬瑭心中一沉。三日内交割州印,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但看着耶律德光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他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
儿臣……遵命。石敬瑭叩首,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很好。耶律德光开怀大笑,上前扶起石敬瑭,朕的好儿子,等破了洛阳,朕亲自为你主持登基大典。到那时,你就是中原之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些许土地财帛,又算得了什么?
石敬瑭也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四、密议对策**
离开契丹大营时,已是深夜。石敬瑭骑在马上,任由夜风吹拂,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铁青的怒容。回到自己的中军大帐,他一脚踹翻了案几,杯盏茶碗碎了一地。
将军!安重荣跟了进来,眼中满是血丝,契丹人欺人太甚!朔州、寰州是我河东命脉,岂能轻易予人?
不给?石敬瑭冷笑,不给,明日耶律德光就能翻脸,联合李从珂来攻打我们。你信不信?
安重荣语塞,半晌才憋出一句:那……那也不能就这么答应!
不答应又能如何?石敬瑭颓然坐下,双手抱头,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李从珂恨我入骨,后唐朝廷视我为叛逆。没有契丹的支持,我们连三天都撑不过去。
大帐内一片沉默。部将们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绝望。
许久,军师桑维翰轻声道:将军,为今之计,只能先稳住契丹。待破了洛阳,登基称帝后,我们再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石敬瑭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怎么个徐徐图之法?
桑维翰凑近几步,压低声音:将军可还记得当年勾践灭吴的典故?越国卧薪尝胆十年,才一举灭吴。如今将军不妨效仿勾践,先对契丹称臣纳贡,换取时间稳固中原。待中原一统,国力恢复,再寻机北上,收复失地。
石敬瑭陷入沉思。这个计划说起来简单,做起来谈何容易。契丹人不是傻子,耶律德光更不是吴王夫差那样的昏君。但眼下,似乎也只有这条路可走。
也只能如此了。石敬瑭长叹一声,传令下去,让朔州、寰州刺史三日内交割印信,送往契丹大营。同时,告诉耶律德光,五万匹丝绸的岁贡,从明年开始兑现。
将军!安重荣还想再劝。
执行命令!石敬瑭厉声打断,谁再敢多言,军法处置!
部将们噤若寒蝉,纷纷退下。石敬瑭独自坐在大帐中,望着摇曳的烛火,想起临行前苏木在太原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石公此行,务必以大局为重,切不可因小失大。
什么是大局?什么是小节?石敬瑭苦笑。他忽然明白了,在苏木那样的纵横家眼中,自己不过也是一枚棋子。一枚可以用来撬动天下,却也可能随时被弃掉的棋子。
**五、盟约背后**
三日后,朔州、寰州的州印和户籍图册如期送到了耶律德光的大帐。耶律德光看着那两枚铜印,眼中闪烁着得意。他的弟弟耶律李胡在旁边笑道:皇兄高明,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两州之地。这石敬瑭,倒是个识时务的。
识时务?耶律德光冷笑,他那是走投无路。不过,此人不可小觑。你看他答应得如此痛快,连眼皮都不眨一下,这份忍耐,连我都有些忌惮。
那皇兄为何还要帮他?
耶律德光摇头,我何曾帮过他?我帮的是我自己。让他做中原的皇帝,中原就永远是契丹的儿皇帝。有朝一日,待我契丹铁骑南下,这中原大地,还不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耶律李胡恍然大悟:皇兄深谋远虑,臣弟佩服。
传令下去,耶律德光沉声道,让各部准备,五日后全力攻城。告诉石敬瑭,朕要看到他亲自冲锋陷阵。他不是想做皇帝吗?那就用汉人的血,来铺就他的登基之路。
与此同时,石敬瑭在自己的大帐中也召开了军事会议。他指着地图上洛阳城防,对众将道:五日后,契丹军主攻西门,我们主攻南门。告诉将士们,第一个攻入洛阳的,赏万金,封万户侯!
部将们应声领命,但眼中都少了往日的光彩。他们都清楚,即便是破了洛阳,这天下也不是他们的,而是契丹人的。他们这些汉人将士,不过是契丹人手中的刀罢了。
石敬瑭也看出了众人的心思,他站起身,环视众将,缓缓道: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是卖国贼。但你们想过没有,这天下是谁的天下?是李家的,还是朱家的,还是郭家的?都不是!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李从珂昏庸无道,百姓苦不堪言。我石敬瑭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天下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今日割让两州,明日失去五万匹丝绸,这些与天下苍生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但众将心中都明白,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幌子。可乱世之中,谁又不是在用幌子遮羞?
**六、暗流涌动**
盟约签订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洛阳城内。苏木看着手中的密报,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石敬瑭啊石敬瑭,他轻声自语,你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李从珂在龙椅上坐立不安:苏卿,契丹军即将攻城,我们该如何应对?
陛下不必担心,苏木胸有成竹,石敬瑭越是急于攻城,就越说明他心虚。他害怕夜长梦多,害怕我们缓过气来,更害怕他的契丹主子反悔。这种急于求胜的心态,正是我们反击的最好时机。
反击?李从珂眼睛一亮,如何反击?
陛下可知,耶律德光为何突然放缓攻势?苏木反问。
这……李从珂摇头。
因为契丹军中爆发了瘟疫。苏木淡淡道,这是臣安插在契丹大营的细作传回的消息。耶律德光的三万铁骑,已有近三成染病。他之所以向石敬瑭索要更多好处,一方面是想借此弥补损失,另一方面也是想尽快结束战事,好带兵北归。
李从珂大喜过望:如此说来,我们只要坚守不出,契丹军不攻自破?
非也。苏木摇头,耶律德光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他五日后必定全力攻城,想要一举拿下洛阳。但我们只需在这五日中,做一件事。
什么事?
离间。苏木眼中精光闪烁,石敬瑭刚刚答应割让朔州、寰州,他麾下的将士必然心寒。我们只需派人到叛军大营中散布消息,说石敬瑭已将他们全部卖给了契丹,攻城之日,契丹军会让汉人将士冲在前面送死。这样一来,不用我们动手,叛军内部就会乱起来。
李从珂拍案叫绝:妙计!就依卿言!
苏木躬身领命,退下时心中却在冷笑。李从珂也好,石敬瑭也罢,乃至耶律德光,在他眼中都不过是棋子。他真正的目的,是要让这三方势力在洛阳城下拼个你死我活,然后他再来收拾残局。
十年前的那个雨夜,父亲苏敬之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乱世之中,唯权谋可自保,唯纵横可安身。
如今,他苏木终于站在了这天下棋局的中央,看着那些自以为掌控大局的枭雄们,在自己的算计中挣扎。这感觉,真好。
七日后,洛阳城下。
石敬瑭披挂整齐,骑在战马上,望着高耸的城墙。他身后是三万叛军,左翼是耶律德光的两万契丹铁骑。号角声起,战鼓雷鸣,一场决定中原归属的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没有人注意到,在叛军的后阵,几个士兵正在窃窃私语:听说了吗?将军把朔州、寰州都割给契丹人了。
可不是,我听说连我们这些人,也都被卖给了契丹人。等攻下洛阳,契丹人就要把我们当奴隶使唤。
那还打什么?不如……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种子已经种下。在这乱世中,忠诚是最廉价的东西,背叛却随时可能发生。
石敬瑭高高举起长刀,厉声喝道:攻破洛阳,封侯拜将!杀!
大军如潮水般涌向洛阳城。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冲锋的那一刻,苏木正站在洛阳城头,微笑着对身边的王彦章说:看,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