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刘知远驰援,内外夹击破围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洛阳城头燃起三堆烽火。
火光冲天而起,在浓黑的天幕上撕开三道血红的创口,这是苏木与刘知远约定的总攻信号。邙山北侧,两万河东铁骑已如一张拉满的弓,藏在黎明前的死寂里。刘知远立马于一座土坡之上,玄铁铠甲在夜色中泛着幽光,那双如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邙山脚下连绵的敌营。
使相,苏相的信号发了!副将郭威压低声音,难掩激动。
刘知远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拔出腰间长刀。刀锋出鞘的龙吟声划破寂静,他猛然将长刀高举过头,刀尖直指苍穹:河东的儿郎们!
两万铁骑齐声低吼,声浪如闷雷滚过原野。
洛阳城内,有你们的父母妻儿;邙山之上,有屠杀我中原百姓的契丹豺狼。今日,随我杀穿敌阵,让契丹人知道,什么叫中原铁骑!
杀!杀!杀!
三声怒吼,地动山摇。刘知远一马当先,如黑色闪电般冲下土坡。身后,两万铁骑如潮水般涌出,马蹄声由远及近,由轻到重,最后汇成惊天动地的轰鸣,仿佛整个大地都在这股铁流面前颤抖。
此时,邙山防线上的后唐守军也动了。王彦章虽身负三处箭伤,却咬牙挺立在防线最前沿。他看到洛阳方向的烽火,知道苦等的援军已到,嘶哑着嗓子吼道:援军来了!反击的时候到了!所有还能动的,跟我冲!
第四道堑壕后的守军早已憋了一股狠劲。这些日子,他们被契丹人的铁骑压得抬不起头,眼睁睁看着同袍在箭雨下成片倒下,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此刻听闻反击,人人眼中都燃起复仇的火焰。
王彦章跃出战壕,长枪如龙,直刺向刚刚冲过堑壕的契丹百夫长。那百夫长猝不及防,被一枪挑飞,鲜血洒满王彦章的战袍。这一枪,拉开了总攻的序幕。
洛阳城内,苏木站在北城城头,冷静地注视着战场。他身旁,冯道已急得满头大汗:苏相,刘知远虽到,可契丹铁骑战力强悍,只恐难以速胜。
冯公莫急。苏木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一场棋局,耶律德光此刻必然在调兵北撤,他的斥候应该已经发现中计了。但大军调动,岂是片刻能成?刘知远和王彦章要做的,不是击溃敌军,而是拖住他们,让他们无法从容撤退。
拖住?
不错。苏木指向邙山北侧,那里火光冲天,杀声震耳,契丹人想走,石敬瑭却未必想放他们走。石敬瑭好不容易借来的虎狼之师,若铩羽而归,他拿什么再攻洛阳?这两人之间,早就有裂隙,我们只需把这裂隙撕开,让他们互相牵制。
话音未落,一名传令兵飞奔而来:报!刘知远部已攻入契丹后军,烧毁敌营三座!
苏木嘴角微扬:好。传令王彦章,不要恋战,将战线向前推,压迫石敬瑭叛军,但切忌与契丹铁骑正面硬拼。让刘知远去啃硬骨头。
战场上,刘知远确实在啃硬骨头。他的两万铁骑如一把尖刀,直插契丹军最精锐的鹰师营地。契丹鹰师是耶律德光的亲军,人人身披重甲,骑乘骏马,箭术精湛。但河东铁骑也不是孱弱之辈,这些年在与契丹的边境冲突中淬炼出了一身钢筋铁骨。
两股铁流狠狠撞在一起,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刘知远冲在最前,长刀左劈右砍,如入无人之境。一名契丹千户长挺枪来刺,刘知远侧身闪过,反手一刀斩断对方臂膀,那千户长惨叫着坠马,被后续的铁蹄踏成肉泥。
放火!烧掉他们的粮草!刘知远大吼。
郭威率领一支骑兵,在敌营中四处纵火。契丹军的辎重营瞬间化为火海,浓烟滚滚,遮天蔽日。粮草是远征军的命脉,一旦被毁,军心必乱。耶律德光在中军大帐中看到后方火起,气得暴跳如雷:废物!后军是干什么吃的?
陛下,是刘知远的河东军!一名将领仓皇来报,他们从北面杀来,足有两万之众!
耶律德光瞳孔骤缩。他没想到,苏木的疑兵之计不仅骗过了他,还真把援军给骗来了。而且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恰好选在他准备撤退又未撤之时。
传令,命石敬瑭部顶住王彦章,鹰师回援,先击溃刘知远!耶律德光咬牙下令。
然而命令刚传出,就有斥候来报:陛下,石敬瑭部被王彦章死死咬住,无法脱身!
耶律德光终于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苏木用三天疑兵,让他按兵不动,给了刘知远赶到的时间;又用内外夹击,让他首尾不能相顾。更要命的是,他此刻想撤,却也撤不了了。
石敬瑭确实被王彦章咬得很死。王彦章虽伤势未愈,但此刻如疯虎下山,长枪所过之处,叛军纷纷倒下。他深知这是破敌良机,哪怕拼掉这条命,也要拖住石敬瑭。
石敬瑭!卖国求荣的狗贼,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王彦章在阵前怒吼,声震四野。
石敬瑭在后方观战,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向耶律德光中军方向,那里火光冲天,显然也陷入了苦战。他心中暗骂:契丹人靠不住!说好的一起攻城,此刻却想撤了。
传令,全军压上,务必在半个时辰内击溃王彦章,活捉李从珂!石敬瑭孤注一掷。他知道,只有拿下洛阳,才能向契丹证明价值,才能稳住这个脆弱的联盟。
但叛军们已经胆寒。他们本就是被胁迫的流民和降卒,早被联军内部的矛盾折磨得筋疲力尽。此刻看到王彦章如此悍勇,看到契丹后军起火,哪还有死战之心?不少人开始偷偷后撤,阵型渐渐松散。
就在这时,洛阳城门大开!
苏木早就算准了时机。他命王彦章拖住石敬瑭,命刘知远猛攻契丹,就是要让联军陷入全面混战。此刻,他亲率五千精锐禁军,从北门杀出,直取石敬瑭中军!
苏木!石敬瑭看到那面字大旗,目眦欲裂。这个数次破坏他大计的谋士,此刻竟敢亲自出城决战!
苏木骑在马上,白袍银甲,儒将风采。他不像王彦章那样猛冲猛打,而是有条不紊地指挥军队,以锥形阵直插叛军软肋。他早就研究过石敬瑭的排兵布阵,知道叛军左翼是弱点——那里全是新收编的流寇,忠诚度最低。
果然,苏木大军一至,叛军左翼瞬间崩溃。流寇们本就心怀鬼胎,此刻见势不妙,纷纷倒戈,反而冲击中军。石敬瑭的阵型大乱,他不得不亲自提刀上阵,想要稳住阵脚。
保护陛下!石敬瑭的亲卫们拼死护卫。
然而,更大的打击接踵而至。邙山北侧,耶律德光见鹰师久战不胜,刘知远越战越勇,终于下定决心撤退。他派使者传令石敬瑭:本汗军中有变,需北返,石郎好自为之!
石敬瑭接到消息,如遭雷击。他知道,耶律德光这一走,他就彻底完了。
陛下,撤吧!部将安重荣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石敬瑭咬牙切齿,望着近在咫尺的洛阳城,满是不甘。但理智告诉他,再不撤,就要被包饺子了。
撤!向太原方向撤!
叛军开始溃退。但苏木哪会让他轻易走脱?命王彦章紧追不舍,又命刘知远分兵截断叛军退路。一场追击战,从黎明打到黄昏,从邙山脚下打到黄河岸边。
黄河渡口,石敬瑭被王彦章追上。两人隔河对峙,王彦章长枪一指:石敬瑭,你勾结外族,卖国求荣,今日还想逃?
石敬瑭面色惨然,知道无路可逃。他拔出佩剑,想要自刎,却被安重荣一把夺下:陛下,末将护您突围!
然而,突围已是妄想。刘知远的铁骑已从北面杀来,苏木的禁军从南面压上,王彦章堵住东面,西面是滔滔黄河。石敬瑭插翅难飞。
就在此时,黄河上游忽然驶来一支船队,船上竟也是契丹旗帜!原来是耶律德光北撤时,派了一支偏师来接应石敬瑭,以防他彻底覆灭。
石敬瑭大喜,连忙登船。王彦章想要追击,却被船上弓箭手射退。刘知远赶到时,石敬瑭已经乘船远去,只留下几句狠话:苏木!刘知远!待我重整旗鼓,必报此仇!
苏木立于岸边,望着远去的船影,面无表情。冯道气喘吁吁赶来:苏相,为何不追?
追不上,也不必追。苏木淡淡道,石敬瑭逃回太原,不过苟延残喘。经此一败,他元气大伤,三年内无力再犯。而耶律德光虽然接应他,却也只是利用。这两人之间的裂隙,已如鸿沟,再无法弥合。
他转身看向战场,那里尸横遍野,血流漂杵。无数士兵的哀嚎声在风中回荡,无数家庭将因这场战争而破碎。苏木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但转瞬即逝。
传令,收兵。他道,清理战场,安抚百姓。战后,按功行赏。
洛阳城内,李从珂听闻大捷,喜极而泣。他亲自出城迎接苏木,拉着苏木的手道:苏卿,你救了朕,救了洛阳,救了后唐!朕要封你为晋王,世袭罔替!
苏木却推辞道:陛下,臣只是尽了本分。此战之功,首在刘知远、王彦章二位将军,臣不敢居功。且国难未除,石敬瑭未灭,契丹未退,此时封赏,恐寒了将士们的心。
李从珂见他推辞,更加欣赏,坚持要封。苏木无奈,只得接受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实职,却谢绝了王爵之封。
当夜,苏木在府中设宴,款待刘知远和王彦章。酒过三巡,苏木举杯道:二位将军,今日之战,功在社稷。苏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知远豪爽道:苏相请讲。
此次大捷,虽解洛阳之围,但天下大势未变。石敬瑭逃回太原,必勾结契丹,卷土重来。而陛下……苏木顿了顿,陛下虽是好皇帝,却多疑善忌。今日封赏,明日就可能因谗言而降罪。你我三人,今日在此立誓,无论将来如何,都要以天下苍生为重,以结束乱世为念。如何?
王彦章当即拍案:某家本就是粗人,苏相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刘知远沉默片刻,也举起酒杯:苏相高义,某敬服。只是……他看向苏木,若有一天,苏相与陛下冲突,该当如何?
苏木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那我会选天下,而非一人。
刘知远心中一震,他忽然明白,眼前这位纵横家,心中装的不是一家一姓的江山,而是万民的太平。他郑重举杯:好!就依苏相之言,以天下为重!
三只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窗外,洛阳城万家灯火重新点亮,仿佛从死神的阴影中活了过来。但苏木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石敬瑭未死,契丹未退,李从珂的猜忌未消,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他望着窗外的星空,想起师父黄石公的话:纵横之路,注定孤独。你以天下为棋局,便要做好被棋子反噬的准备。
师父,他心中默念,这条路,我会走下去。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让这乱世,有个尽头。
夜风拂过,吹动案上的《鬼谷子》残卷。书页停在最后一页,上面是师父用血写下的批注:纵横之术,终非王道。然乱世之中,非纵横不能定,非王道不能久。望我徒儿,终能以纵横开太平,以王道安天下。
苏木合上书本,闭目养神。明日,还有更多的权谋,更多的杀戮,更多的抉择在等待着他。但今夜,至少洛阳保住了,百姓活下来了,希望还在。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