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四川泸州，群山环抱的秘密基地。
晨雾还未散尽，尖锐的哨音便撕裂了山谷的寂静。
五千余名“良家子”工徒，如今已很难再被称作工徒，他们统一穿着耐磨的灰色作训服，绑腿扎得一丝不苟，在各自营房前列成横平竖直的方阵，鸦雀无声。
脸庞黝黑，眼神沉静，与三个月前初到时那副茫然或跳脱的模样判若两人。
徐石头站在第三大队第二小队排头，身姿挺拔如松，他是这个小队的“标兵”，动作规范，耐力惊人，沉默寡言但观察力敏锐。
他能从教官一个微小的手势判断出接下来的指令，也能在夜间越野时，仅凭星光和隐约的地形轮廓，带小队走最短最安全的路线，他现在认得的字，足够看懂训练手册和简单命令。
孙二嘎子站在他斜后方，依旧是那张显得机灵的脸，但眉宇间那股散漫的野气已被磨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严格规训后的紧绷和专注。
他吃了最多的苦头，也挨了最多的罚，但惊人的身体素质和不服输的劲头让他撑了下来，现在是小队里战术动作最迅猛、格斗技巧掌握最快的一个，只是偶尔眼底还会闪过一丝狡黠灵光。
除了他们，队伍里也开始冒出其他好苗子。
比如来自天津祖籍山东的王大河，生得膀大腰圆，力气惊人，性格憨直但极重义气，训练从不偷懒，是天生的突击手材料。
还有湖北的李秋生，身材瘦削，话不多，但心思细密得可怕，地形记忆和路径规划能力出众，沉默得像块石头，却总能在复杂地形演练中为小队找到最优解。
今天是月度综合演练日，科目是“多班组山地协同突击与防守转换”。
基地总教导长雷洪，穿着与学员同款的作训服，背着手站在高地观察哨，一张国字脸膛黑红，浓眉下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整个演练场。
演练开始。
徐石头所在的小队作为攻击蓝军尖刀，沿着预定路线向“敌军”控制的山头渗透，孙二嘎子作为斥候前出，动作轻捷如狸猫，迅速摸清了前方两个暗哨的位置，他用手势向后方传递信息，准确清晰。
徐石头接收到信息，没有立刻强攻，而是根据地形和李秋生低声斟酌，判断可能存在第三个交叉火力点。
他打出手势，小队一分为二，王大河带人从正面佯动吸引火力，他自己带着孙二嘎子和另外两人，利用灌木和岩石阴影，悄然绕向侧翼。
高地上，雷洪举着望远镜，嘴角微微扯动一下：“107（徐石头）这小子……”
然而，意外发生了。
王大河那组的佯攻过于“成功”，扮演红军的学员被激起了好胜心，竟临时改变预设方案，发动了一次小规模反冲击，王大河措手不及，陷入了短暂混乱。
徐石头在侧翼看得分明，他当机立断，放弃原定偷袭计划，手势连变，命令孙二嘎子带一人急速穿插，袭扰红军反冲击队伍的侧后，自己则带领剩余队员，从另一个方向果断压上，与王大河组形成了夹击之势。
李秋生则不知何时已占据了一处制高点，用训练用的木棍模拟冷枪，精准地“敲掉”了红军队伍中指挥模样的学员。
一场预设的渗透演练，因为双方的临场应变，打成了小规模的遭遇对抗战，激烈程度远超剧本。
雷洪放下望远镜，脸上看不出喜怒，只对副官说：“记录：蓝军第三大队第二小队，指挥官（徐石头）临机决断果断，战术运用灵活，但协同仍有瑕疵；队员孙二嘎子穿插坚决，王大河正面抗击顽强但应变稍慢，李秋生战场嗅觉佳。红军第五大队第一小队，不守规则，擅自行动，虽显勇悍，但破坏了演练协同性，战后总结，加练！”
演练在哨音中结束。双方学员尽管“伤亡”惨重，但个个气喘吁吁，眼神发亮，这种接近真实的对抗，远比枯燥的队列和体能更让他们热血沸腾，也更能暴露问题。
傍晚，全体集合。
雷洪站在台上，声音洪亮，劈头盖脸先把擅自行动的红军小队骂了个狗血淋头：“……打仗不是打群架！逞什么个人英雄？老子教你们的协同喂狗了？全体，今晚战术条例抄十遍！五百个俯卧撑！”
骂完，他话锋一转，点了蓝军小队的名字：“第三大队第二小队，今天表现……还像个样子。尤其是107、108、还有那个大块头、闷葫芦，有点兵的样子了！但是！”
他声调猛地拔高：“夹击的时候，步调还是乱！通讯手势慢了！真到了战场上，就是生死之别！别以为老子夸你们两句就上天！全体，加练夜间隐蔽行军二十里！”
赏罚分明，严苛到近乎不近人情，但台下五千人，无一人敢有怨言，反而胸膛挺得更高。
夜深，营房熄灯。
徐石头躺在硬板床上，复盘白天的每一个细节，孙二嘎子凑过来，压低声音，难得正经：“石头，你说……咱们练的这些，还有那些悄悄运进来的大家伙，到底是要干啥大活儿？总感觉……不像只是看家护院。”
徐石头在黑暗中沉默片刻，低声道：“别瞎打听，这里吃喝不愁，家里也有照顾，咱们就练好本事，服从命令，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孙二嘎子挠挠头，嘟囔一句：“也是。”翻了个身，很快响起轻微的鼾声。
窗外，月色下的基地轮廓森然。
远处，特种材料实验室和化工研究区块灯火通明，那里有更严格的守卫，进出皆是神色冷峻、极少与普通学员接触的技术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