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战舰残骸内的烟尘在死寂中缓缓沉降,焦糊与海水的腥咸混杂,刺入鼻腔。沈砚背靠断裂的龙骨,掌心赤金烬火如倦兽般低伏,正被新融合的幽蓝海心焰温柔包裹。暖流抚过灼痛的经脉,修复着激战的创伤,但指尖的微颤却非源于痛苦——苏璃方才的话语,像冰锥刺入心底。
天城的灵火监察使已在路上?他们不仅要掌控锁灵链,更要……夺她的火?
“融合海心焰,赤金烬火的反噬会减轻,”苏璃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她正用一方素帕仔细擦拭透明长剑上的污迹,动作优雅却透着一丝紧绷,“但莫要松懈。这幽蓝之火,本质是‘锁灵链’的钥匙之一。在某些人眼中,它的价值,远胜性命。”
沈砚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如刀:“你早知它能与我的火融合?” 戒备在她眼中翻涌,脆弱的同盟基石瞬间动摇。
苏璃抬眸,眼神平静无波,却未回避:“我父亲遗留的残页中有载:‘赤金为引,幽蓝为鞘,双焰合则锁灵开’。”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沈砚依旧挺直的脊背,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探究,“只是未曾料想……你能承受双焰交融的酷刑。寻常修士,经脉早已化为飞灰。”
沈砚下意识握紧腕间的烬火镯,银镯温润,与体内渐趋平息的火焰隐隐共鸣。“这是父亲留给我的护身之物。”她声音低沉,终究隐去了融合刹那,那仿佛穿透时空、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模糊低语——“九城同心…缺一不可…”这低语带着父亲特有的沉重与希冀,让她心神剧震。
就在这时,苏璃脸色骤变!一枚紧贴心口的玉符自行跳出,悬于半空,正散发着刺目的红光,其上刻着的“悬”字疯狂闪烁,如同泣血预警!
“怎么回事?”沈砚瞬间绷紧神经,体内双焰也随之一悸。
苏璃一把捏碎玉符,碎屑化作流光消散,她眉头紧锁,语速急促:“悬空城最高级别的紧急传讯符!监察使已至望海城,正全城搜捕‘擅闯沉船禁地、窃取灵火’之人——”她抬眼,目光如冰锥刺向沈砚,“他们锁定了我们的位置!”
“怎会如此之快?!”沈砚心头警铃大作。
“若非血鳞侯故意泄密,”苏璃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狼藉的船骸,声音冷冽,“便是我们身边,早已布满了‘眼睛’!”
话音未落,苏璃毫无征兆地抬手,一道由纯粹灵力构成的幻影短刃疾射向沈砚身后半截倾倒的桅杆!“锵!”一声脆响,短刃并未穿透木料,反而将一只紧贴在阴影处的巴掌大金属甲虫震落在地。甲虫外壳幽暗,翅膀上清晰镌刻着天城的徽记,复眼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窃听虫’!”苏璃一步上前,绣鞋狠狠碾下,甲虫瞬间化为齑粉。她抬头看向沈砚,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冰冷的怒意取代:“天城的手段,果然还是这般下作!他们早已将你视作猎物!”
沈砚的心如坠冰窟。蚀灵族的阴影未散,天城的追兵已至,如今连悬空城的监察使也对她体内的火焰虎视眈眈!这脆如薄冰的同盟,代价竟是步步杀机!
“跟我来!”苏璃倏然出手,冰凉的手指牢牢扣住沈砚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沉船墓地有隐秘水道,可避开监察使的灵网!”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沈砚本能地抗拒,手腕却被攥得更紧。“此刻犹豫便是死路!”苏璃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罕见的焦灼,“监察使持有‘锁火镣’,专克灵火本源!一旦被其铐住,你连一丝火星都休想燃起,只能任人宰割!”
沈砚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错辨的急切,脑海中闪过老墨沉静的叮嘱。体内,海心焰毫无征兆地剧烈一颤——一股冰冷、庞大、充满压迫感的灵力气息,正以惊人的速度撕裂空气,直逼此地!绝非善类,带着赤裸裸的掠夺之意!
“走!”苏璃低喝一声,不容分说地将沈砚拽向一根巨大的断裂龙骨后,同时双手翻飞,一层薄如蝉翼却足以扭曲光线的幻境瞬间笼罩两人藏身之处。“他们到了!”
三道身影如同鬼魅,无视战舰的巨大破洞,直接穿透而入,稳稳落在舱室中央。为首者身着银亮符文甲胄,腰间一枚“天”字令牌灼灼生辉。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战场,最后定格在苏璃布下的幻境波动处,嘴角扯出一抹残酷的冷笑:“苏家的小丫头,果然是你!竟敢勾结沈岳那叛逆的余孽,私闯禁地,盗取海心焰!”
他身后两名修士一言不发,手中法器已然亮起——那是两副造型奇特的镣铐,幽蓝的光芒在锁链上流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压制之力。正是锁火镣!
苏璃一步踏出幻境,身形笔直地挡在沈砚藏身的方向前:“张监察使!我奉悬空城之命调查沉船墓地异动,与沈砚在此遭遇蚀灵族伏击,方才脱险。何来‘勾结’‘盗取’之说?”她声音清朗,力图据理力争。
“遭遇伏击?”张监察使嗤笑一声,目光如毒蛇般穿透苏璃,精准地锁定了龙骨后沈砚体内那抹难以完全掩盖的、融合了赤金与幽蓝的火焰灵光,“怀里揣着海心焰,体内还炼化了它的力量,还敢狡辩?苏璃!你父亲苏衍当年就因私藏锁灵链秘密而失踪,如今你步其后尘,包庇重犯!悬空城是想公然忤逆天城谕令吗?!”
他猛地举起令牌,其上“天”字红光大盛,如同燃烧的血:“本使以天城灵火监察司之名下令:即刻拿下沈砚,剥离海心焰!苏璃,念你初犯,速速交出你父亲私藏的有关锁灵链的残页秘录,否则——以同谋论处,格杀勿论!”
沈砚瞳孔骤缩!他们连苏璃父亲遗留的残页都知晓得如此清楚?!这绝非临时起意!
苏璃握剑的手指关节已然发白,数道凝若实质的幻境灵兵在她周身无声凝聚,剑尖直指来敌。她挺直脊背,声音冷若寒冰:“张大人!锁灵链之秘,关乎烬海界存亡根基,非天城一己之力可独占!悬空城守护此秘,乃先祖之责!”
“狂妄!”张监察使厉声咆哮,须发皆张,“天城掌控锁灵链,是为彻底荡平蚀灵邪族,永绝后患!尔等守塔遗族,目光短浅,安知大局?!”他手臂狠狠挥落,“拿下!”
两名修士如离弦之箭,手持锁火镣猛扑而来!那幽蓝光晕骤然扩张,沈砚体内的双焰如同被无形巨手扼住,疯狂躁动,竟有被强行抽离、撕裂经脉的恐怖感觉!力量瞬间迟滞,连呼吸都为之一窒!
“当心!锁火镣能封禁灵火本源!”苏璃的警告声撕裂空气。她长剑一振,数道幻境灵兵呼啸而出,悍然迎向扑来的敌人,同时头也不回地对沈砚疾呼:“船尾暗舱!密道入口!快走!我断后!”
沈砚看着苏璃那决然挡在身前、直面强敌的单薄背影,又感受着体内被锁火镣气息压制得几乎凝固的火焰,以及那飞速逼近的、张监察使身上散发的恐怖威压。电光火石间,她猛地咬牙——留下是绝路,信任苏璃是险路,但险路尚存一线生机!
“保重!”她低喝一声,不再犹豫,转身如猎豹般冲向船尾。奔逃间,她将体内被压制得痛苦不堪的双焰强行催动,不顾反噬加剧,赤金色的火焰轰然爆发,在她与追兵之间筑起一道炽烈狂暴的火墙!火焰翻腾,暂时阻隔了视线与追击。
“想跑?!”张监察使怒极反笑,身形一晃,竟直接无视了苏璃的幻兵纠缠,化作一道银芒直追沈砚!
就在沈砚冲入船尾那扇隐蔽、布满苔痕的石门瞬间,身后传来苏璃穿透火墙与打斗声的厉喝,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沈砚!去悬空城‘天工坊’寻风长老!唯有他知晓锁灵链的完整真相!血鳞侯所言蚀灵王之事…恐非虚妄!快走!!”
沉重的石门在她身后轰然关闭,将外界的厮杀、怒吼与锁火镣的幽光彻底隔绝。冰冷的石壁紧贴着后背,沈砚急促地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擂鼓。
黑暗的密道中,只有她腕间烬火镯散发着微弱却灼热的光芒,映亮她苍白的脸和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苏璃为何拼死相护?风长老是何人?天城如此急迫、甚至不惜动用“窃听虫”、“锁火镣”这等手段强夺锁灵链钥匙,难道仅仅是为了所谓的“大局”?血鳞侯口中的“蚀灵王破封”……父亲那模糊的低语“九城同心,缺一不可”又意味着什么?
她摊开手掌,体内融合的双焰在锁火镣气息远去后,重新开始微弱地流转,带来一丝暖意和力量。前路,是幽深未知的逃亡密道;身后,是留下浴血断后的苏璃和虎视眈眈的天城追兵;而她的手中,紧握着父亲遗留的火焰,苏璃以命相托的线索,以及一个足以颠覆烬海界的惊天秘密。
这场围绕锁灵链与烬海界存亡的生死棋局,在她踏入密道的这一刻,已再无退路可言。每一步,都可能是深渊,也可能是……唯一的生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