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的风裹着秋凉,卷着梧桐叶在柏油路上打旋,叶子边缘卷得发脆,被鞋底碾过发出 “咔嚓” 响,像咬碎了半干的饼干渣。林默和苏晚沿着人行道往学校后门走,苏晚的书包带滑到胳膊肘,她随手往上拽了拽,指尖碰到书包侧面的除煞符 —— 早上塞进去的,现在还带着点体温。
旧公交站窝在两栋老居民楼中间,墙皮剥落得露出里面的红砖,站牌掉了半块,剩下的 “临海一中站” 五个字被锈迹裹着,笔画糊成棕红色,像泡了水的红糖。最上面的奶茶海报卷成筒,风一吹就 “哗啦” 响,露出底下泛黄的房产广告,印着 “首付 15 万” 的字样,边角都脆了,一碰就能掉渣。地面积着滩未干的水渍,椭圆形的,边缘沾着几片碎叶子,霉味顺着风往鼻子里钻 —— 比柳轻烟校服上那点淡霉味浓十倍,混着尘土的腥气,呛得苏晚忍不住捂了捂鼻子,眼眶都泛红。
“你看这水渍。” 苏晚蹲下来,手指悬在水渍上方两厘米,没敢碰。她的指尖慢慢泛出淡白光,那是灵觉者感应阴煞时特有的光,像裹了层薄纱。突然,她的手猛地一颤,像被烫到似的往后缩,眼泪 “啪嗒” 掉在地上:“林默,我看到了……”
林默赶紧蹲在她身边,能看到苏晚的瞳孔快速收缩,眼白里的红血丝都绷直了,显然是灵觉勾出了片段记忆。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放软:“别急,慢慢说,能记多少算多少。”
苏晚的声音发哑,带着哭腔,每说一个字都像在抽气:“是重阳那天,下午五点多,天刚暗下来,路灯还没亮。有个穿红裙子的女孩,背着白色书包,跑向这个公交站 —— 书包上挂着个兔子挂件,跟柳轻烟之前挂的那个一模一样!耳朵上还缝着块小花布,我见过她挂在笔袋上。”
她顿了顿,手指还在抖,能看到指节泛白:“然后一辆蓝色货车开过来,远光灯特别亮,刺得人睁不开眼。女孩没看见,还在往前跑,好像要赶末班车…… 接着就是‘吱 ——’的刹车声,特别刺耳,我好像都能感觉到轮胎蹭地面的热意,还有货车司机的喊叫声。”
“女孩倒在地上,红裙子沾了血,特别扎眼。” 苏晚的眼泪砸在水渍里,晕开小涟漪,“柳轻烟就站在十米外的老槐树下,手里攥着张公交卡,跟她现在带的一模一样。她看着地上的女孩,眼泪砸在卡面上,晕开一圈红光,然后周围就开始冒灰气,像雾似的裹住公交站,连路灯都暗了……”
“是柳轻烟的妹妹。” 林默心里一沉,之前在教室看到柳轻烟反复擦公交卡时,就觉得她眼底的悲伤不对劲,现在所有碎片都串起来了,“她想把时间停在妹妹出事前,所以用执念造了重阳的循环,让所有人都困在这一天 —— 这样她妹妹就永远不会被货车撞,永远能站在公交站等她。”
他刚说完,远处传来 “叮铃铃” 的自行车铃声,清脆得有些突兀,打破了傍晚的安静。两人抬头一看,柳轻烟骑着辆旧自行车过来,车把上挂着个帆布包 —— 就是她平时装课本的那个,包角被课桌勾破了,缝着块红布补丁,风一吹就晃。她看到林默和苏晚时,脸色 “唰” 地冷下来,原本还带着点柔和的眉眼瞬间绷紧,像被踩到尾巴的猫,连握着车把的手都收紧了,指节泛白。
柳轻烟没说话,猛地调转车头,自行车轮胎在地面蹭出道黑印,橡胶味混着霉味飘过来。她朝着旁边的窄巷冲进去,车铃被风吹得乱响,像在求救,又像在驱赶。“拦住她!” 林默喊了一声,拔腿就追,运动鞋踩过积水,溅了裤腿一片湿。苏晚也赶紧站起来,跟在后面跑,书包里的除煞符 “哗啦” 响,她都没顾上扶。
可刚跑两步,林默就觉得脚下像灌了铅,每一步都沉得抬不起来。他抬头看,柳轻烟的自行车后飘着淡淡的灰气,像条透明的带子,缠在车轮周围,随着车轮转动慢慢变长。周围的树影开始扭曲,明明是秋天,树叶却突然往地上掉,掉在半空中又停住,悬在那里不动了,连风都好像凝固了。
柳轻烟的自行车明明只在五米外,林默拼命往前跑,却感觉距离一点都没拉近 —— 就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他能看到柳轻烟的头发被风吹得飘起来,能听到自行车链条 “咔嗒” 的响声,甚至能看到她帆布包上的红补丁,可就是碰不到她,连她扬起的灰尘都沾不到衣角。
“灰气在干扰空间!” 苏晚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膝盖喘气,指着那些飘在半空的树叶,“你看,树叶都定住了,这不是正常的物理现象 —— 是柳轻烟的情绪影响了周围环境,她不想让我们追上,不想让我们破坏她的循环!”
柳轻烟的自行车 “吱呀” 拐进窄巷,巷子口的旧邮箱突然 “哐当” 一声倒在地上,灰气从邮箱裂缝里冒出来,像道半人高的墙,死死挡住路口。林默停下脚步,喘着粗气,看着巷子深处 —— 柳轻烟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只有灰气在巷口慢慢飘着,像团嘲笑他们无力的雾。
苏晚走到林默身边,掏出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纸巾都被浸湿了:“她的力量比我们想的强。那灰气不是普通阴煞,是她的执念化成的,执念越深,灰气的力量越强。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留住妹妹’,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硬追只会让她更警惕。”
林默蹲下来,看着地上被自行车蹭出的黑印,黑印旁边沾着点红色线头 —— 是柳轻烟帆布包上掉下来的,她缝的红补丁没扎牢,线头一直松着。“她肯定还会来这里。” 林默的声音很沉,指尖碰了碰那根线头,“公交站是她妹妹出事的地方,也是她执念最深的地方,她不可能放弃这里。下次她再来,我们不能硬追了,得想办法跟她好好谈,让她知道我们不是来破坏的。”
风又吹过来,卷起地上的落叶,这次树叶没再定住,而是打着旋飘进窄巷,像在替柳轻烟引路。苏晚抬头看了看天,夕阳已经沉下去一半,天空染成橘红色,把公交站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墙上像个歪歪扭扭的哭脸。“我们得赶紧回去,” 她说,“今天是第三次重阳了,要是再找不到破解循环的办法,明天可能还会重复 —— 而且我担心,循环次数越多,柳轻烟的执念会越深,灰气的力量也会越强,到时候可能连灵觉者都要被困在记忆里。”
林默点点头,站起身,往家的方向走。路过公交站的站牌时,他停了一下,伸手摸了摸那半块锈迹斑斑的牌子。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突然感觉到一丝微弱的灰气,像蛛丝似的缠在指头上,凉得刺骨。他赶紧甩了甩手,灰气瞬间消失,连点痕迹都没留,仿佛只是错觉。
“你也感觉到了?” 苏晚凑过来,眼神里带着担忧。
“嗯。” 林默皱着眉,扫过公交站周围的老槐树,树皮上有几道深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抓过,“这地方的灰气已经渗进周围的东西里了 —— 站牌、地面、甚至树上的年轮。再这样下去,不光是时间循环,整个片区的环境都会被灰气污染,到时候可能会有更多人出现幻觉,以为自己看到了‘不存在的人’。”
两人加快脚步,沿着人行道往家走。路上的行人很少,大多是放学回家的学生,背着书包说说笑笑,有人手里还拿着刚买的糖葫芦,糖霜亮晶晶的。没人知道自己被困在重阳这一天,没人知道有个女孩正用自己的执念,把所有人都拖进一个永远走不出去的时间牢笼里。
林默掏出手机,屏幕上的日期还是 10 月 23 日,重阳。他点开和守护队成员的群聊,手指悬在输入框上,却又停住了 —— 现在还没搞清楚柳轻烟的具体情况,她的执念和普通阴煞不同,硬来只会刺激她,而且灵觉者的记忆共鸣外人帮不上太多忙,冒然通知大家只会让情况更乱。
“明天我们早点来公交站等她。” 林默对苏晚说,声音里带着坚定,“她妹妹出事的时间应该是下午五点左右,我们提前两小时来,说不定能看到更多记忆碎片,也能在她来之前布置点除煞符 —— 至少能减弱灰气的干扰,让她能听清我们的话。”
苏晚点点头,攥紧了书包带,书包里的除煞符硌得她手心发疼。“我今晚再试试灵觉感应,” 她说,“看看能不能找到柳轻烟妹妹的名字,还有那辆蓝色货车的信息 —— 知道这些,或许能让她相信我们,知道我们不是来夺走她‘妹妹’的,是来帮她走出痛苦的。”
两人走到学校门口的岔路口,要往不同的方向走。林默回头看了一眼,苏晚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梧桐树下,书包上的挂件晃了晃,像个小小的影子。他又抬头看了看公交站的方向,那里已经被夜色笼罩,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轮廓,像个蹲在黑暗里的人,默默守着自己的回忆。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林默心里清楚,破解时间循环的关键从来不是除煞符或灵力,而是柳轻烟的心结 —— 失去妹妹的痛苦,想留住亲人的执念,这些都需要被看见、被理解,而不是被强行打破。他只希望,明天能有机会跟柳轻烟好好谈谈,能让她明白,时间循环留不住任何逝去的人,只会让自己和身边的人,都困在永远重复的重阳里,永远走不出那段血色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