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的鸣笛声在雪夜里渐远,西坡的老沙枣树终于恢复了平静。树干上的绿点彻底隐进树皮,只留下一道浅淡的褐纹,像被岁月轻轻烙下的印记。陈溯转身时,看见苏棠正蹲在树下,用雪擦拭皮夹克袖子上的血迹,指尖动作轻缓,怕碰疼伤口似的。
“先处理下伤口吧,雪地里容易冻感染。”陈溯递过去块干净的手帕——是陈玥早上塞给他的,还带着淡淡的肥皂香。苏棠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接过手帕按在伤口上,白色的布料很快洇出红痕。老周走过来,从工具箱里翻出一小瓶碘伏和纱布:“我修表时总划伤手,常备着这些,你先凑合用。”
林深蹲在旁边,手里还攥着那枚“守护徽章”,徽章上的绿光已经褪去,只剩沙枣木的原色。“爷爷说,树受伤了会自己慢慢长好,人也一样。”他小声说,把徽章递给苏棠,“这个给你,它能帮你‘挡’点不好的东西。”苏棠接过徽章,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老沙枣图案,眼尾的冷光软了些,轻轻“嗯”了一声。
往小镇走时,雪又开始下了,比之前更绵密,落在头发上很快就化成水珠。陈玥走在最前面,手里晃着沈时的样书,偶尔回头喊:“哥,你们快点!我已经想喝热奶茶了,还要给老周叔修怀表呢!”老周笑着应着,脚步却有些慢——刚才拦黑影时被踹到了膝盖,现在走起来隐隐发疼,但他没说,怕大家担心。
陈溯落在后面,和苏棠并肩走。雪光里,他看见苏棠手里的徽章被攥得很紧,便想起旧物铺里那本泛黄的笔记:“你爸的笔记里,还有没说透的事吗?比如‘沙漏计划’当年为什么要把核心嵌进沙枣树?”
苏棠的脚步顿了顿,雪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沾了层细霜:“我爸说,核心原本是用来监测草原生态的,能感应气候和土壤的变化,可后来有人想把它改造成‘控时装置’,说能‘重置’草原上的灾害。”她抬头看向远处的“新生林”,雪地里的树苗像一个个小身影,“我爸不同意,说自然的事不该用机器硬改,就偷偷把核心嵌进了老沙枣树——树能吸收核心的能量,也能藏住它,不让坏人找到。”
“那你一直在找核心,是想完成你爸的心愿?”陈溯问。苏棠点点头,指尖按了按口袋里的铜令牌:“我爸失踪前,给我留了令牌和笔记,说‘等核心找到靠谱的人守护,你就不用再找了’。”她侧头看了眼陈溯,又快速转回去,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现在,应该算找到了。”
走到小镇口时,远远就看见旧物铺的灯亮着,暖黄的光从窗户里透出来,在雪地上洒下一片柔和的光晕。苏棠停下脚步:“我先回铺子里,明天再把星轨沙漏的事跟你们细说——那沙漏里还有我爸留下的留言,之前没来得及看。”
陈玥跑过来,拉着苏棠的另一只手——没受伤的那只,手心里暖暖的:“明天我去给你送奶茶,还要看你修沙漏!老周叔说你的手艺比他还好,我要学两招修发卡!”苏棠被她拉着,嘴角微微往上扬了点,没拒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回到书店时,柜台里的“终章沙漏”已经恢复正常,混着沙枣粉的石英砂重新慢慢流转,在灯光下泛着淡金色。陈玥放下样书就往厨房跑,很快传来煮奶茶的声响,奶香味顺着门缝飘出来。老周坐在柜台前,把碎了表盘的怀表放在桌上,陈溯凑过去看,表芯没坏,只是表盘玻璃裂了道缝,指针还在慢慢走,指向凌晨三点。
“表盘我能换,就是玻璃得等镇上的五金店开门。”老周用镊子夹起表针,轻轻调整位置,“这怀表陪了我二十年,当年我跟老伴定情时,她送我的,说‘看表就能想起我’。”陈溯看着他的手,布满老茧,却格外稳,像在呵护什么珍宝。
林深坐在角落里,给老鬼打电话,声音里满是兴奋:“爷爷!我们找到核心了!还抓住了坏人!老沙枣树没事,就是……就是老周叔的怀表碎了点,但能修好!”电话那头传来老鬼的笑声,声音很大,连陈溯都能听见。
陈玥端着奶茶出来时,看见苏棠站在书店门口,手里拿着个小木盒。“你怎么来了?伤口还疼吗?”陈玥赶紧跑过去,把奶茶递过去。苏棠接过杯子,指了指小木盒:“这里面是星轨沙漏的铜屑,我爸说,把它混进‘终章沙漏’里,能让沙漏更‘认’草原,以后不会再受磁场影响。”
陈溯打开小木盒,里面装着细碎的铜屑,泛着淡红色的光,像沙枣木的颜色。他小心地把铜屑倒进“终章沙漏”,铜屑混着石英砂和沙枣粉,慢慢往下漏,在沙漏中间形成一道好看的纹路,像把草原的星空装进了里面。
“我爸的笔记,明天我拿过来给你们看。”苏棠喝了口奶茶,眉眼舒展开些,“里面还有他画的‘新生林’规划图,说等核心安全了,就把林子里的树苗都换成更耐旱的品种,让草原长得更密。”
老周突然想起什么,从工具箱里翻出张纸:“我之前修表时,在旧零件堆里找到这张图,上面的纹路跟核心的褐纹很像,你们看看是不是有用。”陈溯接过来,纸上画着老沙枣树的年轮,每个年轮里都标着日期,最中心的年轮旁写着“1998年,核心嵌入”——刚好是苏棠父亲失踪的前一年。
“这是我爸画的!”苏棠的声音有些激动,伸手摸了摸纸上的年轮,“他说要记录核心和树一起生长的日子,没想到还能找到。”陈溯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觉得,那些藏在旧物和笔记里的过往,不是冰冷的回忆,是苏棠父亲留在世间的温暖,等着被慢慢发现。
快凌晨四点时,苏棠要回旧物铺了。陈玥把剩下的奶茶装在保温壶里,塞给她:“明天一定要来啊,我给你做槐花糕,是我妈教我的,可好吃了!”苏棠接过保温壶,点了点头,转身走进雪夜里,皮夹克的背影在灯光下越来越远,手里的小木盒闪着微光。
书店里,老周还在修怀表,陈溯帮他递工具;陈玥趴在桌上,在沈时的样书里夹了片沙枣叶,叶面上还沾着雪粒;林深靠在椅背上,手里攥着“守护徽章”,慢慢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笑。“终章沙漏”在柜台中央流转着,铜屑、石英砂和沙枣粉混在一起,像把草原的时光、温暖和约定,都装在了里面。
陈溯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雪,雪已经小了,月光从云层里透出来,照在雪地上,泛着柔和的光。他想起西坡的老沙枣树,想起苏棠父亲画在墙上的沙枣树,想起老鬼手里的沙枣酒,想起林深的“守护徽章”——原来所有的守护,都藏在这些细碎的小事里,像沙枣树上的花瓣,轻轻落在心里,永远不会凉。
他转身时,看见“终章沙漏”里的砂粒快漏完了,便伸手把沙漏倒转,淡金色的砂粒重新开始流动。就像苏棠说的,核心找到了靠谱的人守护,沙漏也会一直流转,他们的故事,还有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