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色如同浓稠的墨砚,将整座城市温柔地拥入怀中。安欣独自坐在空旷的客厅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真皮沙发扶手,目光却死死地定格在墙上那面巨大的挂钟上。秒针滴答作响,每一次跳动都像是重锤般敲击在她紧绷的神经上,让她原本就不安的心绪愈发焦躁。
桌上那碗精心熬制的莲藕排骨汤还冒着袅袅热气,氤氲的白雾模糊了她眼底的担忧。这是罗洪钢最喜欢的汤,她从下午就开始忙碌,挑选最新鲜的筒骨,耐心地用温水焯去浮沫,再加上粉糯的莲藕小火慢炖。她原本满心欢喜地期待着他回家,想象着他疲惫归来时喝到热汤的满足模样,可现在,汤渐渐凉了,他却连一个回音都没有。
手机被她紧紧攥在掌心,屏幕早已暗下去,却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方才通话时残留的余温。罗洪钢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温柔得如同春风拂过湖面,可那刻意压抑的疲惫和难以掩饰的沙哑,却像一根细小的针,悄无声息地刺入她的心底,搅得她坐立难安。
“骗子。”安欣轻声呢喃,将脸颊贴在微凉的手机背面,试图从中汲取一丝熟悉的暖意。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她太了解他了。罗洪钢从来不是会轻易示弱的人,可刚才那声“没事,别担心”里藏着的脆弱,却让她心慌得厉害。他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连声音都透着一股让人心疼的疲惫?
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再次按下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筒里传来单调的忙音,一声又一声,像是在无情地嘲笑着她的焦虑。安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而拨通了马山的电话。马山是罗洪钢最信任的助理,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电话接通的瞬间,安欣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私人诊所里,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一丝冰冷的疏离感。马山站在病床边,看着医生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着棉球,蘸着碘酒擦拭罗洪钢肩膀上的伤口,每一次触碰都让病床上的人忍不住蹙紧眉头。
罗洪钢半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紧紧地贴在饱满的额头上。方才清创时的剧痛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此刻他连抬手的动作都显得格外艰难。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破了病房里的沉寂。
马山眼疾手快地掏出手机,当看到屏幕上跳跃的“夫人”二字时,他的脸色骤然一变,下意识地看向病床上的罗洪钢,眼神里充满了为难。
罗洪钢感受到他的目光,虚弱地抬了抬手,示意他接电话。他干裂的嘴唇轻轻动了动,无声地吐出几个字:“别让她知道。”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马山心领神会,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一样自然:“夫人。”
“马山,罗洪钢呢?他到家了吗?我给他打电话又没人接。”安欣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浓浓的焦虑和掩饰不住的委屈,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马山的心上。
马山感觉自己的手心瞬间冒出了冷汗,他强装镇定地撒谎:“夫人,总裁现在正在开一个紧急会议,手机暂时静音了。”说出这句话时,他甚至不敢去看罗洪钢的眼睛:“会议可能还要一会儿,等结束了我让他立刻给您回电话,您别担心。”
“这样啊……”安欣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那好吧,你让他开完会早点回来,别太累了。”她的声音里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匆匆说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马山长长地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手心的冷汗,心有余悸地看向罗洪钢:“总裁,夫人好像不太放心。”
罗洪钢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示意他知道了。肩膀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经,可比起身体的疼痛,他更担心安欣会察觉到异常。那个敏感又善良的女孩,若是知道他现在的处境,恐怕又要整夜难眠了。
就在这时,诊所的里间门被推开,夏静生穿着白大褂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消毒棉球和碘酒,随意地递给马山:“帮他把伤口周围再消毒一遍,仔细点,别感染了。”
他瞥了一眼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罗洪钢,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我说这罗洪升真是越来越没底线了,得不到就想毁掉?这下玩脱了吧。”
“妈的,这次又让他跑了。”罗洪钢依旧闭着眼没有理会他,只是紧蹙的眉头泄露了他此刻的不悦。肩膀的疼痛让他浑身发冷,可眼底翻涌的戾气却丝毫未减。罗洪升,他的好堂兄,为了争夺公司的控制权,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他痛下杀手,这笔账,他迟早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洪钢!你没事吧!”病房门被猛地推开,老四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当看到罗洪钢肩膀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上面还隐隐渗着血迹时,他顿时急红了眼,撸起袖子就要往外冲:“他妈的罗洪升!我现在就去废了他!”
“坐下。”罗洪钢终于睁开了眼睛,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老四这才稍微冷静下来,悻悻地在床边坐下,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刚才接到马山电话,我魂都快吓飞了。对了,老爷子知不知道是罗洪升干的?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罗洪钢看向马山,语气冷硬如冰:“马山,你去把罗洪升这些年挪用公司资金、暗中转移资产的证据,还有这次策划绑架和暗杀我的全部材料整理好,直接交给警方。交之前,先给爷爷通个气,让他知道他这个好孙子干了些什么。”
“好的,总裁!”马山立刻应声,转身快步出去处理。他知道,这一次,罗洪钢是真的动怒了。这些年来,罗洪升在公司里小动作不断,罗洪钢念在亲戚情分上一直没有深究,可这次他竟然敢对总裁下死手,触碰了底线,谁也救不了他。
夏静生靠在墙上,看着罗洪钢苍白却依旧锐利的侧脸,轻嗤一声:“为了扳倒他,把自己弄成这样,这代价可不小。”
罗洪钢缓缓转过头,眼神像淬了冰的刀,一字一句道:“只要能把他们彻底踩在脚下,让他们再没机会伤害安欣,任何代价都值得。”
他可以受伤,可以流血,可以承受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但他绝不容许任何人动他放在心尖上的宝贝。安欣是他的软肋,也是他的铠甲,是他在这尔虞我诈的商场中唯一的温暖和慰藉。一想到那个女孩此刻可能正坐在空荡荡的家里,眼巴巴地等着他回去,罗洪钢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似的,又疼又暖。
肩膀的疼痛还在持续,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可他心里的火焰却越烧越旺。这场仗,他必须赢,为了自己,更为了那个在家等他回去喝汤的女孩。他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不能让她为他担惊受怕。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晨光透过诊所的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缕阳光恰好落在罗洪钢紧抿的唇上,映出一抹决绝的锋芒。沉沦早已过去,从他决定站起来保护安欣的那一刻起,反击就已经开始。
他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安欣温柔的笑脸,那笑容像是一剂良药,瞬间抚平了他身上的疼痛。他知道,无论前方有多少荆棘和坎坷,只要一想到那个在彼岸等待着他的人,他就有了无穷的力量。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任何人威胁到他的软肋,他的安欣。
而此刻的家里,安欣终于抵不住倦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她的眉头依旧微微蹙着,怀里紧紧抱着罗洪钢的外套,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一丝安全感。桌上的排骨汤早已凉透,就像她此刻悬着的心,在等待中渐渐冷却,却又因为那份深植于心的爱意,始终燃烧着一丝不灭的希望。
两个相爱的人,身处城市的两端,被无形的危机阻隔,却又被同样的牵挂紧紧相连。彼岸的等待与守护,正在这个寂静的黎明悄然上演,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和一份永不言弃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