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洪钢在服装店门口站得腿都麻了,俩手揣在裤兜里攥得死紧,指关节都泛白了。他掏出手机,屏幕上“夏静生”三个字都快被他戳烂了,拨号的时候指尖带着股子狠劲儿,眼睛却跟黏在店里似的,一眨不眨地盯着安欣的背影。
店里头,安欣坐在个小马扎上,手里捏着块水绿色的绸缎料子。那料子滑溜溜的,在她手里转来转去,转得人眼晕。可她自己浑然不觉,眼神空茫茫的,直勾勾地盯着墙角,手指在缎面上蹭来蹭去,都快把那光溜溜的缎面蹭出毛边了,还一个劲儿地摩挲。
“喂,夏静生!”电话刚通,罗洪钢就压着嗓子低吼,那声音里的急劲儿,跟要吃人似的:“安承阳那档子事儿,到底查得咋样了?有个准信没?她哥嫂在国外东躲西藏的。她哥运输的可是大量国家的货物,绝不能让罗洪升那些小人得逞。可到现在都没消息,安欣一直担心得不行。”
听筒里传来“哗啦哗啦”翻文件的动静,夏静生那大嗓门透着股子不耐烦,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出他翻白眼的样子:“查着呢查着呢!你当破案是去菜市场挑白菜啊?说找到就找到?”
顿了顿,他语气松快了点:“那伙孙子精得跟猴儿似的,每次动手都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似的,口罩帽子墨镜一样不少,监控拍下来跟没拍一个样。我们正调周边的交通录像呢,一帧一帧地筛,慢慢来吧。怎么了这是,今儿个催得这么紧?”
罗洪钢往门框上一靠,盯着安欣那蔫蔫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还能怎么了?安欣这两天跟丢了魂儿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哥嫂在国外跟耗子似的东躲西藏,她心里头跟压了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这服装店,她盼了小半年了,当初画设计图的时候,天天熬到后半夜,眼睛都熬红了。结果现在呢?昨天装修师傅说要改个插座位置,她拿着图纸瞅了半天,居然说‘随便吧,你看着弄’——你什么时候见过她对设计这么不上心?”
他想起昨天下午,安欣蹲在地上量布料尺寸,手里的软尺拿反了都没察觉,还一个劲儿嘟囔“邪门了,怎么越量越短”,最后把自己急得眼圈通红,差点把软尺扔了。那时候他就知道,这姑娘心里头的坎儿,过不去了。
“嗨,这事儿搁谁身上都得熬煎。”夏静生在那头“啧”了两声:“亲哥啊,那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能不惦记吗?你也别太逼她,让她缓缓,慢慢就好了。”
“我不是逼她,我是心疼她!”罗洪钢的声音沉了沉,低得跟闷雷似的:“她那人你还不知道?什么事儿都往自个儿心里头憋,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饼,早上起来那眼底的乌青,跟熊猫似的。我好几次半夜醒了,都见她盯着天花板发呆,问她咋了,就说‘没事’。这事儿一天不解决,她心里那块石头就落不了地,她不舒坦,我这心里头就跟揣了个火球似的,烧得慌!”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股子不容置疑的认真:“夏静生,安欣对我来说,不是旁人,是我的命。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别活了。这案子,你多上点心,啊?”
“知道知道。”夏静生在那头笑了:“全警局谁不知道啊?你罗洪钢就是个妥妥的宠妻狂魔,安欣的事儿在你这儿,比天大。放心吧,我跟老四这两天压根没合眼,把安承阳以前的生意伙伴、街坊邻居都问了个遍,筛出俩小子形迹可疑,正盯着呢。一有动静,保证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绝不耽误。”
“少贫嘴,赶紧干活去!”罗洪钢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笑骂了一句:“要是让我知道你偷懒摸鱼,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上个月你欠我的那顿酒,还没兑现呢!”
“得得得,怕了你了,”夏静生笑骂着挂了电话:“有消息立马喊你,挂了啊!”
罗洪钢收了手机,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掏出烟盒想抽根烟,想了想又塞了回去。他抬手搓了搓脸,努力挤出个还算温和的笑容,这才抬脚走进店里。
刚迈过门槛,就见安欣把那块水绿色的绸缎往桌上一扔,俩手托着下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窗外,连他走到身边都没反应。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从背后轻轻一搂,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故意用胡茬蹭了蹭她的脖子,痒痒的:“想什么呢,宝贝?魂儿都飞到街对面去了。”
安欣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抬手拍了他一下,嘴角扯出个勉强的笑:“没……没想啥。就是看外面那棵梧桐树,叶子都黄了,风一吹跟下雨似的。”
罗洪钢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路边的梧桐树叶子确实黄了大半,被风一吹,“哗哗”往下掉,铺了一地金黄。他收紧胳膊,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又想你哥嫂了?”
安欣的肩膀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没说话,只是往他怀里缩了缩,额头抵着他的胸口,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闷闷地开口:“我就是……就是突然想起,我哥以前总说,等我开了店,他要带着嫂子来当第一个客人,还要给我剪彩呢。他还说,要给我包个大红包,让我雇俩店员,别太累着自己……”
她的声音有点发颤,带着浓浓的鼻音:“上次视频,我嫂子偷偷跟我说,他们住的地方连窗户都不敢开,晚上听见点动静就吓得往床底下钻。我哥以前多傲气的人啊,走路都带风,现在说话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跟生怕得罪谁似的……”
话说到这儿,她的声音哽咽了,眼眶“唰”地一下就红了,大颗大颗的泪珠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砸在他的衬衫上,洇出一小片一小片的湿痕,烫得他心口直发紧。
罗洪钢的心猛地一揪,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他赶紧抬手给她擦眼泪,指腹蹭过她滚烫的脸颊,动作轻得跟怕碰碎了似的:“哭什么呀,傻丫头。夏静生他们正盯着呢,那伙孙子跑不了。你哥多机灵啊,小时候爬树掏鸟窝,就属他爬得快,肯定能平平安安的。等这事儿了了,让他给你当店长,天天在店里给你端茶倒水,怎么样?”
安欣吸了吸鼻子,抬头看他,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跟沾了露水的蝴蝶翅膀似的:“真的能找到吗?都快两年了……我有时候都怕,怕他们……”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可那眼神里的恐惧,藏都藏不住。
“真的。”罗洪钢捧着她的脸,眼神定定地看着她,那眼神亮得跟黑夜里的灯似的,语气肯定得没商量:“我罗洪钢说话,啥时候不算数过?你忘了上次你设计稿被人偷了,我三天就给你把那小子揪出来了?还让他给你赔了钱,当着全行业的面给你道歉。这次也一样,不管那伙人藏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把他们拽出来,让他们蹲大牢,蹲到地老天荒!”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声音放软了,软得能滴出水来:“你呀,就是心思太细,把自己绷得太紧。你看这店,墙刷得白白的,跟雪似的;衣架摆得齐齐的,跟列队似的;就等你把那些漂亮衣服挂上去了。你要是总耷拉着脑袋,这些布料都该伤心了——它们可盼着被你做成好看的裙子呢,说不定还偷偷较劲,想当店里最受欢迎的款式呢。”
安欣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了,抬手捶了他一下,带着哭腔说:“就你会说!净捡好听的哄我。”眼泪还挂在脸上呢,嘴角却翘了起来,像只刚哭过的小兔子,看着又可怜又可爱。
罗洪钢牵着她的手,在店里慢慢转了一圈。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把那些堆在角落里的纽扣盒子照得清清楚楚,红的绿的蓝的,闪着细碎的光,跟撒了一地星星似的。墙上贴着安欣画的设计草图,有件鱼尾裙的裙摆上画着密密麻麻的小珍珠,旁边还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小字:“给安欣的第一条礼服,要闪闪发光的。”
“你看。”他指着那些草图,声音里满是骄傲:“这些都是你一点一点画出来的,一笔一划,跟养孩子似的。等店开了,穿你设计的衣服的人,肯定会说‘这设计师真厉害,眼光真好’——到时候我就跟人家说‘那是我媳妇’,多神气!”
安欣的脸颊慢慢红了,像抹了层胭脂,她靠在他胳膊上,声音轻轻的:“其实……没有你,我也弄不成这个店。上次去面料市场,要不是你跟那老板磨了俩小时,说‘我媳妇眼光高,就得用最好的料子’,我哪能拿到那么好的缎子;还有那个试衣间的镜子,要不是你非说‘得让安欣照得清清楚楚,连一根线头都不能漏’,师傅才不会特意调角度呢……”
她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鼻音:“猪头,谢谢你啊。”
“谢什么”罗洪钢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把她搂得更紧了,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骨血里,“我们是一家人,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以后不管什么难事儿,都别自己扛着,听见没?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我比你高,比你壮,顶得住。”
安欣在他怀里重重地点了点头,把脸埋在他胸口蹭了蹭,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心里头那块沉甸甸的石头,好像真的轻了点。她知道这事儿急不来,但有他在身边,好像再难的路,也能一步一步走过去。
“走吧。”她拉着他的手往门口走,声音轻快了不少:“我刚才看隔壁花店到了批向日葵,金灿灿的,看着就亮堂,咱们买两盆放店里,给你也沾沾喜气,早点把那伙坏人抓住。”
罗洪钢笑着应了声“好”,任由她拽着自己往前走。阳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像揣了个小太阳。他看着她重新亮起来的眼睛,心里暗暗发誓:不管花多少时间,费多少力气,都得让这双眼睛一直笑着,再也不能让她为这些破事儿掉眼泪了。
第二天天不亮罗洪钢又走了,安欣知道他是为了国家的利益,她可以等的,多久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