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边的风带着水汽的腥甜，卷得乌篷船的帆布猎猎作响。船夫是个精瘦的老汉，正蹲在船头抽着旱烟，烟杆锅里的火星在风里明明灭灭。见林辰一行人走近，他磕了磕烟锅子起身，脸上堆着世故的笑：“客官是要过河？今儿个水流急，得多等两位凑满一船才开，稳当些。”
话音未落，对岸忽然漂来一叶窄小的竹筏。筏子上立着个穿灰布短打的汉子，手里举着面褪色的黄旗，旗上用墨汁歪歪扭扭写着“摆渡”二字，看着倒像是临时用锅底灰涂上去的。他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隔着半条河喊过来：“对岸的客官！我这筏子快，一人三文钱，上了就走，不用等！”
萧策眉头瞬间皱起，按住腰间的佩刀低声道：“这竹筏看着单薄得很，河中心水流最急，怕是撑不住咱们几个。还是等乌篷船稳妥。”他常年在青岚山守山，对水路的凶险比谁都清楚，这种看似便宜的“快捷方式”，往往藏着要命的陷阱。
林辰也觉得不妥，刚要开口回绝，却见那灰衫汉子的眼神在他们行囊上溜了一圈——楚梦瑶背着的樟木盒、慕容雪的药箱、林辰腰间露出的工兵铲木柄，都被他用眼角余光扫了个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异样的笑。
就在这时，柳清颜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这人身上有邪气，很淡，但和落蛇谷黑蛇的气息有几分相似，像是……被稀释过的污水灵。”
林辰心头猛地一凛，面上不动声色，往前半步挡在众人身前，对船夫道：“我们就等乌篷船，不劳这位小哥费心了。”他刻意加重了“小哥”二字，目光直直看向竹筏上的汉子，带着几分警告。
那汉子脸上的笑僵了僵，又提高了嗓门嚷嚷：“客官这是信不过我？我这筏子虽小，却比乌篷船快多了！你看这日头都偏西了，等下去怕是赶不上前面的宿头——”说着，他脚下的竹筏突然毫无征兆地晃了晃，竟借着一股暗流朝岸边漂近了数尺。筏底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水里轻轻搅动，泛起一圈圈诡异的涟漪。
“不对劲！”慕容雪反应极快，迅速从药箱里掏出个绣着艾草纹的锦囊，指尖捏着药粉沉声道，“是‘水祟’的气息！而且不止一只！”她常年与草药和邪气打交道，对这类阴邪气息的敏感程度远超常人。
那汉子见被识破，脸色骤然一变，猛地从筏底抽出一根黑沉沉的木桨。桨身泛着幽光，凑近了看，竟像是用浸泡过尸水的阴沉木做的，桨尖还沾着些墨绿色的黏液。“既然看出来了，那你们今儿个就别想走了！”他狞笑着，话音未落，竹筏周围的水面突然“咕嘟咕嘟”冒起黑水，几只沾着污泥和水草的手爪猛地破水而出，指甲泛着青黑，直扑岸边的众人。
萧策反应快如闪电，腰间佩刀“噌”地出鞘，刀光划过一道冷冽的弧线，精准地劈开迎面而来的一只水爪。那手爪被砍断的瞬间，竟像烂泥般化作一滩黑水，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腐蚀出几个小坑。“护住自己！”他大喝一声，刀势更猛，将后续扑来的水爪一一挡开。
楚梦瑶也不含糊，将背上的樟木盒往地上一放，抽出里面最厚实的一块“镇煞”木牌，朝着水爪掷去。木牌上的金光在阳光下骤然亮起，“镇煞”二字如同活过来一般，撞在水爪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些邪祟瞬间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水里，只留下几声凄厉的嘶鸣。
柳清颜翻开那本卷了边的气象册，指尖飞快划过其中一页“退水”的记载，口中轻声念着什么。奇异的是，她指尖划过的方向，岸边的水流竟真的往后退了半尺，露出底下湿漉漉的卵石，暂时避开了水爪的扑击范围。
慕容雪趁机扬手撒出药粉，白色的粉末落在黑水上，立刻冒出刺鼻的白烟，伴随着一阵类似烧毛发的焦糊味。“这是‘破邪散’，专克水祟！”她一边提醒，一边又掏出一小包药粉备用。
林辰瞅准时机，抄起岸边一根被遗弃的粗竹篙，猛地朝竹筏的薄弱处戳去。那竹筏本就简陋，被他用尽全力一戳，顿时“咔嚓”一声裂开道缝，河水顺着缝隙涌进筏子。灰衫汉子惊呼一声，脚下不稳跌入水中，刚要挣扎着爬起，就被卷进河中心的暗流，只来得及发出几声怨毒的嘶吼，便被湍急的水流吞没了。
黑水渐渐退去，露出底下浑浊的河床。乌篷船船夫这才哆哆嗦嗦地凑过来，手里的烟杆都快捏断了：“刚、刚才那是‘水鬼摆渡’啊……专挑带贵重物件的客官下手，前阵子就有个行商被拖进水里，连骨头都没捞上来……多亏了各位姑娘小伙身手好，不然我这老骨头今天怕是也要交代在这儿了。”
众人相视一眼，皆是后怕。萧策用布仔细擦拭着刀上的水渍，刀刃映出他凝重的神色：“看来这一路不太平，黑蛇的人怕是早就盯上我们了。从现在起，夜里轮流守夜，船上的东西都看紧些。”
乌篷船缓缓离岸时，林辰站在船头，望着渐渐模糊的河岸。水面上还漂浮着几缕黑色的水藻，像是刚才那场打斗留下的痕迹。他忽然想起柳清颜的话——邪气总在暗处窥伺，而这场前往联盟大会的路，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布置的试炼。
风从河面吹来，带着寒意。林辰握紧了腰间的工兵铲，掌心微微出汗。但当他回头看向船舱里的伙伴——楚梦瑶正在检查木牌上的金光，慕容雪在清点药粉，柳清颜低头看着气象册，萧策则警惕地望着四周——心里忽然安定了些。
无论前路有多少陷阱，只要他们握紧彼此的手，就一定能闯过去。他望着远处渐渐隐入暮色的山峦，默默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