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糟糕的生活
“真不用我送你回去？”火锅店外，胖子打着饱嗝，拍了拍萧然的肩膀。
“不用了，撑得慌，我自个儿溜达溜达，消消食。”萧然摆摆手，他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消化今天这过于玄幻的经历和那顿过于实在的火锅。
胖子也没多劝，叫来代驾，直接回家了。
萧然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缩着脖子，慢悠悠地踱步在寒冷的街头。霓虹闪烁，车流如织，这座城市的繁华与喧嚣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急于归巢的、疲惫又倒霉的雏鸟。
花了一个多小时，萧然才走到自己租住的那栋老破小楼下，借着楼道里那盏接触不良、忽明忽灭的声控灯，萧然一眼就看到了自家房门上那几张格外刺眼的装饰品。
那些白色的纸条，不是节日的祝福，而是催命符。
一张是电力公司的《欠费催缴通知单》，鲜红的印章像滴血的眼睛；一张是自来水公司的《水费逾期提醒》；还有一张是燃气公司的，最扎眼的，是房东龙飞凤舞写在便签纸上的大字，“萧然！房租到期！！！月底前交清！！！”
后面跟着三个巨大的感叹号，力透纸背，充分表达了房东大人即将爆表的怒气值。
萧然默默地伸手，一张一张地把这些纸条撕下来，动作缓慢，像是进行某种无奈的仪式。捏着这叠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纸片，他感觉自己的头瞬间大了三圈。
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虽然是老破小，但能让他卸下所有伪装和疲惫的蜗居。
他把自己像扔沙包一样摔进那张吱吱扭扭的旧沙发里，沙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将那叠账单举到眼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余光，逐字逐句地看着，越看心里越凉。
电费一百八，水费五十，燃气七十，房租……四千。加起来已经超出他月薪的三分之一了。这还只是最基本的生存开销，还没算吃饭、交通、人情往来……
“呵呵……”萧然放下账单，打开手机，看了一下余额，开始一一转账。房租是房东看在他在这里居住多年，才同意他这个月只交一个月的，不然一次性交三个月，真的要命。
看着手机里所剩不多的余额，萧然抬手盖住眼睛，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苦笑。工资勉强够养活自己，饿不死，但也仅仅是饿不死。这个年纪了，在当下这个物欲横流、结婚成本要命的社会，还想娶媳妇？组建家庭？生儿育女？简直是痴人说梦。
白天那位陈大师的话，又不合时宜地在他脑海里响起“亿万富翁只是起点……至少七个美女环绕……”
萧然嗤笑出声，在空荡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亿万富翁？七个女神？他现在连七个凑在一起能请他吃饭的朋友都快找不齐了。这大师，忽悠人也得讲究个基本法吧？这饼画得太大太圆，他这种连芝麻烧饼都快啃不起的肠胃，实在是消化不了。
就在这时，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跃着“皇太后”三个字。
萧然一个激灵，立刻从沙发上弹坐起来。他深吸了好几口气，用力搓了搓脸，努力挤出一个自以为轻松愉悦的笑容，尽管电话那头根本看不见。他清了清嗓子，确保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疲惫和沮丧，这才按下了接听键。
“喂，妈。”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丝欢快。
“哎，小然啊，吃晚饭了吗？”母亲的声音今天十分的柔和，带着退休老教师特有的温婉和关切。
“吃了吃了，刚跟同事聚餐回来，吃的火锅，可撑了。”萧然尽量让语气显得真实可信。
“哦，吃了就好。天冷，要注意身体啊。”母亲絮絮叨叨地开始了家常，“村里最近可热闹了，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嘛，在外打工的、上班的，都陆陆续续回来了。村头那棵大槐树下，天天都聚着一堆人晒太阳、唠嗑呢。”
萧然“嗯嗯”地应着，心里却拉起了警报。他知道，重点要来了。
果然，母亲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些许不易察觉的羡慕和失落：“你那个发小，强子，记得吧？他今年开车回来的，把他媳妇和俩孩子都带回来了，那大胖小子，虎头虎脑的，见人就笑，可爱极了。
还有你小学同学，那个玲玲，也抱着她刚满月的女儿回来了……大家伙儿都在炫耀自家孙子外孙呢，我跟你爸啊，现在都不好意思往人堆里凑了……”
萧然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心里一阵发酸。他仿佛能看到父母在乡亲们谈论儿孙时，那强颜欢笑、默默退到角落的身影。
“妈……”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语言如此苍白。
“今天还有几个我以前的学生来看我，”母亲继续说着，声音里带着欣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都是携家带口的，热热闹闹的。看着他们，我就想起你……小然啊，你一个人在江城，啥时候……也能让妈抱上孙子啊？”
言外之意，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最后，母亲使出了杀手锏，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小然，妈知道你工作忙，压力大。但是，这过年，你总得回来吧？妈跟你交个底，你要是今年能带个女朋友回来，那最好不过，妈把你爸藏的好酒都拿出来招待。
要是……要是实在带不回来，”母亲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妈也托人给你安排了好几个相亲对象，照片我都看过了，姑娘们都挺不错的，等你回来就见见啊。”
萧然：“……”
他感觉自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能说什么呢？说儿子没本事，找不到女朋友？说儿子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没脸谈恋爱结婚？他只能从鼻子里发出一个模糊的“嗯”声，算是回应。
又听母亲嘱咐了几句注意身体、按时吃饭的话，电话终于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