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VIp病房内,消毒水的气味依旧浓重。陈浩然又一次从昏沉中苏醒,脸颊两侧对称的高肿还未完全消退,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他不久前在购物中心外遭受的屈辱。
他一睁眼,就看到母亲苏婉坐在床边,正用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额角的虚汗。看到他醒来,苏婉脸上立刻露出心疼无比的神色:“浩然,我的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
“妈……”陈浩然一开口,声音就带上了浓重的委屈和哭腔,眼泪说来就来,“哥……大哥他又打我!你看他把我打成什么样子了!妈,你和爸一定要为我做主啊!不能再让他这么嚣张下去了,必须好好教训他一顿!”
他习惯性地向最偏袒自己的养母撒娇诉苦,期待着如同以往一样,得到无条件的支持和安抚,然后一起商量着如何给陈浊一个“深刻”的教训。
然而,这一次,苏婉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她拿着毛巾的手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为难和复杂。她叹了口气,没有接陈浩然的话茬,反而轻轻拍着他的手背,用一种试图安抚和劝解的语调说道:“浩然啊……这次的事情,妈都知道。是你先带杨师傅去找你哥麻烦的,而且……而且你哥他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陈浩然激动起来,牵扯到脸上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他不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学了几手三脚猫功夫,还有个怪力小杂种吗?!”
“浩然!注意你的言辞!”苏婉难得地呵斥了他一句,随即又放缓语气,耐心解释道,“不是几手功夫的问题。你爸……你爸已经决定,要立你哥为陈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了。”
“什么?!!”陈浩然如遭雷击,猛地从病床上撑起半个身子,不顾疼痛,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震惊,“立他当继承人?!为什么?!爸他疯了吗?!他明明知道陈浊就是个……”
“够了!”苏婉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这是为了陈家整体的发展和未来考量!你哥的女儿冬儿,拥有超越宗师巅峰的实力!这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这意味着我们陈家将拥有前所未有的武力保障!甚至可以借此机会,结交她背后可能存在的隐世高人!为了家族的大局,有些个人的委屈……暂时只能忍一忍。”
苏婉的话语如同冰水,浇灭了陈浩然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他呆呆地看着养母,那张一向对他慈爱有加的脸,此刻却显得如此陌生。他从未想过,一向偏心自己的父母,竟然会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如此轻易地就倒向了那个他一直瞧不起的、被家族遗弃的哥哥!
巨大的落差和被背叛的感觉,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但他深知,此刻绝不能表露出来。他迅速低下头,掩去眼中翻涌的怨毒和恨意,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强忍委屈、却又努力装作懂事体贴的表情。
他声音哽咽,带着恰到好处的失落和“深明大义”:“妈……我……我明白了。大哥毕竟是你们的亲生儿子,陈家由他继承,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大哥争夺什么,过去可能是我年纪小不懂事,有些地方做得不好,让大哥误会了我的意思……”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愿意和大哥和好。只要……只要大哥他不嫌弃我这个弟弟,以后不再打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这番以退为进、看似极度“识大体”的绿茶言论,果然精准地击中了苏婉的软肋。苏婉看着养子这副“委曲求全”、“贴心懂事”的模样,心都要碎了,哪里还能分辨出他话语深处的虚伪与恨意?
她一把将陈浩然搂进怀里,心疼地拍着他的背,连声安慰道:“好孩子!真是妈的好孩子!你能这么想就对了!你放心,在爸妈心里,你永远都是最重要的!谁也替代不了!等你哥回来,妈一定好好跟他说,让他以后好好对你,我们一家人和和睦睦的……”
伏在苏婉肩头,陈浩然脸上那伪装的委屈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封般的阴冷和扭曲的恨意。
最重要的?
呵。
他在心中冷笑。如果真的最重要,怎么会为了一个刚刚展现出利用价值的陈浊,就如此轻易地让他忍下这奇耻大辱?原来他在父母心中,也不过是一件可以权衡利弊、随时可以被“大局”牺牲的工具!
这一刻,他恨的已经不仅仅是陈浊。他第一次,对这对从小将他养大、给了他无尽宠爱的养父母,产生了真切的恨意!
陈浊……你等着!还有你们……我亲爱的爸妈!
他在心底无声地咆哮。
现在我只能蛰伏,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所有人都后悔今天的决定!我会夺回属于我的一切,将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耻辱,百倍奉还!
陈家庄园的主宅内,陈国栋难得地换下了一贯严肃的西装,穿上了一身较为温和的深紫色中式立领上衣,甚至还对着镜子仔细整理了一下头发。
他心情颇佳,甚至在吩咐下人去采购时,还特意让人买了一个最新款、做工精致的限量版布娃娃回来,那娃娃有着卷曲的金发和漂亮的蓬蓬裙。
他想象着那个拥有恐怖实力的小孙女看到娃娃时惊喜的模样,嘴角就不自觉地上扬。只要拿下了这个小丫头,还怕陈浊不乖乖就范?
他志得意满地坐在客厅主位,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红木扶手,等待着陈福将陈浊父女“请”回来的好消息。
然而,当脚步声响起,只有陈福一人独自躬身走进来时,陈国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家主。”陈福恭敬行礼,脸上带着一丝无奈。
“怎么就你一个人?陈浊和他女儿呢?”陈国栋眉头紧锁,语气沉了下来。
陈福不敢隐瞒,将见到陈浊后,对方如何冷淡,如何直言对继承人位置不感兴趣,以及最后带着女儿自行离去,并未给他这个管家丝毫面子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啪嚓!”
陈国栋手中的茶盏被他狠狠掼在地上,上好的青花瓷瞬间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他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刚才那点温和荡然无存,脸上布满了被忤逆的怒意。
“逆子!这个逆子!!”他指着门口的方向,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他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生了个有点天赋的女儿,就敢在我面前端架子了?!连陈家继承人的位置都看不上?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还有没有这个家!”
他来回踱步,怒骂了几句,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在他看来,陈浊这就是典型的给脸不要脸,不识抬举!
骂了一阵,他喘着粗气停下,看向垂手侍立的陈福,阴沉着脸问道:“陈福,你说!现在该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在外面,不把我陈家放在眼里?”
陈福早已习惯了家主的脾气,闻言不慌不忙,微微躬身道:“家主息怒。大少爷对您和夫人过去的一些做法心存芥蒂,有些意气用事,也是人之常情。年轻人,总归是有些傲气的。”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提醒道:“不过,眼下倒是有个现成的机会。三天后,便是老太爷的十周年忌辰。大少爷小时候,老太爷对他颇为疼爱,祖孙感情甚笃。以老太爷在大少爷心中的分量,这十周年的忌日,于情于理,大少爷都一定会回来的。”
陈国栋闻言,眼睛顿时一亮!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他父亲,也就是陈浊的爷爷,生前确实最疼爱这个孙子,而陈浊对爷爷的感情也极深。这是一个绝佳的、陈浊无法拒绝的理由!
“对对对!你说得对!”陈国栋连连点头,脸上的怒容被算计所取代,“我爸的忌日,他敢不回来,那就是大不孝!到时候舆论都饶不了他!”
他立刻有了决断,吩咐道:“陈福,这次我爸的十周年忌辰,一定要给我办得风风光光,红红火火!你去,把京都所有有头有脸的权贵世家、名流巨贾,全都给我发请帖请来!”
“我要借着这个机会,当着所有人的面,隆重地宣布陈浊继承人的身份,更要向所有人展示我陈家的未来之星——我的好孙女,陈冬儿!”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届时宾客云集,众人对他陈家投来羡慕敬畏目光的场景。有一个超越宗师巅峰的孙女坐镇,陈家的声望将达到前所未有的顶峰!
“是,家主,老奴明白,这就去操办。”陈福躬身应下。
就在陈福准备退下时,陈国栋又叫住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还有,你另外派人,想办法去查两件事。”
“家主请吩咐。”
“第一,想办法查清楚,陈浊那个女儿的母亲,到底是谁?是什么来历?”陈国栋眯起眼睛,“一个五岁孩童有如此修为,其母族绝非凡俗!若能找到,或可加以利用。”
“第二,仔细查查陈浊失踪的这半年,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这一身突然出现的本事,还有那个女儿,都透着古怪。我要知道这半年发生的所有细节!”
陈福心领神会,知道家主这是要彻底摸清大少爷的底细,以便更好地掌控。他恭敬答道:“是,老奴一定尽力去查。”
看着陈福离去的背影,陈国栋重新坐回椅子上,摩挲着下巴,脸上露出了老谋深算的笑容。忌辰之日,便是他彻底将陈浊父女“绑”上陈家战车之时!至于陈浊愿不愿意?在家族大义和舆论压力面前,由不得他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