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回陈浊这边。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入星空北苑小区,最终停在了单元楼下,陈浊几人下了车。
“到了。”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陈…陈先生,”姜云娟还是有些生疏地称呼着,“这里真好。”
陈浊微微颔首,领着她们往单元门里走,介绍着:“小区门口右转,步行五分钟有一个大型菜市场,蔬菜水果都很新鲜。”
“左手边是社区的便民超市,日常用品那里基本都能买到。冬儿的幼儿园就在小区后面,隔着一道栅栏,平时接送很方便。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小区斜对面就是社区医院。”
他顿了顿,补充道:“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告诉我。”
这些简单寻常的介绍,听在姜云娟耳中,却像是一块块坚实的砖石,正在为她垒砌一个叫做“家”的港湾。
她漂泊太久了,与谢棠相依为命的这几年,饥一顿饱一顿,住在最廉价的出租屋、地下室,从未想过有一天能拥有如此平凡而珍贵的安稳。
她偷偷抹了下眼角,低声道:“哎,好,我都记下了。”
谢棠安静地跟在母亲身边,帽檐下的眼睛仔细听着陈浊的话。她能感觉到这个年轻男人话语里的真诚,并非施舍,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担当。这让她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些。
电梯平稳上行,来到所在的楼层。陈浊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打开灯,温暖的灯光瞬间倾泻出来。
“请进。”
姜云娟和谢棠有些拘谨地踏入房门。
玄关干净整洁,陈浊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放在她们脚边。“以后这里就是自己家,不用太拘束。”
两人换了鞋,陈浊带着她们简单参观了这套两室一厅,面积约一百二十平米的住宅。
主卧是陈浊带着冬儿住,次卧收拾了出来,留给姜云娟和谢棠。客厅宽敞明亮,阳台采光极好,厨房卫生间虽不算奢华,但干净整洁,一应俱全。
“我的生活比较简单,所以选了这里。”陈浊站在客厅中央,语气依旧平淡,“如果你们觉得住在一起有些局促,我可以让萧凌夜换一套更宽敞的别墅。”
“不用!真的不用!”姜云娟连忙摆手,语气急切而真诚,“这里就已经非常非常好了!比以前我们住的地方好一百倍,我和棠棠……我们很知足,真的!”
她环顾着这温馨的屋子,声音有些哽咽,“没想到我这把年纪了,还能……还能有个这样的家。”
谢棠也用力地点头,用手势比划着,表达着内心的满意和感激。
能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屋檐,一张干净的床,对于在绝望中挣扎许久的她们而言,已是莫大的恩赐。
陈浊没有再多说,只是走到饮水机旁,给她们各自倒了一杯温水。
这时,原本趴在爸爸肩上犯困的陈冬儿醒了,小姑娘揉揉眼睛,看到新加入的奶奶和阿姨,立刻想起了自己“小主人”的责任。
她哒哒哒跑到冰箱前,踮起脚拿出自己最喜欢的草莓味酸奶,塞到姜云娟和谢棠手里,奶声奶气地说:“奶奶,阿姨,你们吃。这个可好吃了!”
孩子天真无邪的善意,像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姜云娟心中的酸楚和谢棠的不安。
姜云娟接过酸奶,将冬儿轻轻搂在怀里,声音温柔:“谢谢冬儿,冬儿真乖。”
就在这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陈浊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对门的张奶奶一家。张奶奶,她的儿子张海云拿着不少礼品。
“陈先生,没打扰你们吧?”张海云笑容满面,语气带着感激,“今天月月被撞,多亏了你,不然月月以后可能就留下残疾了。这点心意,您一定得收下!”
陈浊并未推辞,坦然接过了礼物,侧身让客:“举手之劳,不必挂心,请进。”
月月已经迫不及待地跑进客厅,拉着陈冬儿去玩积木城堡了。
而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姜云娟和谢棠,见到有客人来,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立刻站了起来,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低着头,一副恭顺等候吩咐的模样。
长久以来作为底层人的身份,让她们形成了这种刻在骨子里的反应。
张奶奶目光温和地落在两位陌生面孔上,有些好奇地问:“陈先生,这两位是?”
姜云娟下意识地就要开口,准备按照事先想好的说辞,表明自己是陈浊请来照顾孩子的佣人。
然而,陈浊却先她一步,语气自然地说道:“这两位是我老家的亲戚。她们过来帮我照看冬儿,以后就长住在这里了。”
他转向姜云娟和谢棠,介绍道,“这位是对门的张奶奶,张海云,还有他们家的小月月,跟冬儿是好朋友。”
他随即又对张奶奶说:“张奶奶,我平日事忙,她们初来乍到,对周围也不熟悉。你们年龄相仿,闲暇时也能一起聊聊天,解解闷。”
陈浊这番介绍,既点明了姜云娟和谢棠是“亲戚”而非“佣人”的身份,保全了她们的尊严,尤其是顾及了谢棠此刻敏感的内心。
姜云娟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感激。
她没想到,陈浊会如此细致地维护她们的体面。她连忙顺着话头,有些生涩但努力自然地与张奶奶寒暄起来:“张大姐您好,以后请多关照。”
谢棠也微微躬身,算是打了招呼。
张奶奶是热心人,笑着拉过姜云娟的手:“哎呀,老姐姐,别客气!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常来常往!陈先生人好,有本事,还这么念旧情,你们娘俩有福气啊!”
几个人在客厅里又闲聊了一阵家常,主要是张奶奶和姜云娟在说,张海云偶尔插几句,气氛倒也融洽。
期间陈冬儿和小月月玩得不亦乐乎,银铃般的笑声充满了整个房间。
送走张奶奶一家后,夜色已深。
陈浊从柜子里找出两床轻薄柔软的夏凉被,递给姜云娟:“洗漱用品浴室柜里有新的。晚上盖这个,应该刚好。”
姜云娟接过被子,摩挲着光滑的布料,连连道谢。
众人轮流洗漱完毕,各自回房休息。
次卧的床上,姜云娟和谢棠躺在新环境里,虽然身体疲惫,内心却充满了对未来的希冀和一丝不敢置信的恍惚,久久才沉入梦乡。
主卧里,陈冬儿挨着爸爸,早已睡得香甜,呼吸均匀绵长。
然而,陈浊却并未入睡。他确认女儿睡熟后,缓缓坐起身,目光穿透墙壁,仿佛落在了次卧中已然入睡的谢棠身上。
他并非不信任姜云娟,但谢棠的来历终究需要弄清楚。
他不能让任何潜在的不安定因素,出现在冬儿身边。仙帝的神魂之力,悄无声息地蔓延而出,如同无形的触须,轻柔地侵入了谢棠毫无防备的识海深处。
那里是一片混沌而带着创伤的梦境碎片。
陈浊的神魂化身如同至高无上的主宰,立于这片意识空间之中,他轻声呼唤,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谢棠,醒来。”
沉睡的神魂被强制唤醒,茫然地凝聚成形,眼神空洞,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你叫什么名字?”陈浊的声音直接回荡在她的神魂深处。
“我叫谢棠。”她机械地回答。
“你的家乡是哪里?”
“江南市。”
“你的脸和嗓子,是因为什么原因坏掉的?”陈浊问出了关键问题。
谢棠的神魂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触及了最痛苦的记忆,但在陈浊的力量下,她无法抗拒,只能如实回答。
“是我的叔叔,谢渊干的……我是江南谢家的大小姐。七八年前,我的叔叔谢渊,为了抢夺家产,放火烧死了我的父母……我,我侥幸从那场大火里活了下来……”
她的声音即便在神魂状态,也带着刻骨的恐惧和悲伤。
“那你是怎么和姜云娟成了母女的?”
“我活下来……被谢渊赶出了谢家。脸毁了,嗓子也哑了……没有地方肯要我……我流落街头,捡垃圾吃……后来,快要饿死的时候,是妈妈……是云娟妈妈救了我,给我吃的,带我回去……后来,我就跟着她生活了。她对我很好……”
“她知道你的身份吗?”
“不知道……我害怕……我怕谢渊知道我还活着,会连妈妈也一起害了……我对谁都不敢说……”
问询结束,陈浊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一个豪门倾轧下的牺牲品,一个比他自己曾经作为“豪门弃子”更加凄惨的女孩。
谢棠,在最美好的年华,失去了一切,承受了毁容失声的痛苦,在社会的底层挣扎求生。
这份经历,让他古井无波的心境,也泛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唏嘘。
“睡吧。”他淡淡开口,收回了神魂之力。
谢棠的神魂重新陷入沉睡,识海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模糊的梦境,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