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缓缓驶出京都第一医院庄严的大门,汇入车流。陈浊目光随意地扫过窗外,医院门口熙攘的人流中,两个身影却像磁石般牢牢吸住了他的视线——
一个满头白发、面容枯槁憔悴的老妇人,有气无力地躺在一辆破旧的三轮车后斗里,身上盖着打满补丁的薄被。
旁边,一个脸上布满可怕烧伤疤痕、看不出年纪的女人,正卑微地跪在冰冷的路沿上,面前放着一块写着字的硬纸板。
她们与周围光鲜亮丽的行人和现代化的建筑格格不入,如同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尘埃,是这所顶级医院门口常见的“职业乞丐”景象。
陈浊本欲移开目光,心头却莫名一紧,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促使他鬼使神差地散出一缕神识,朝着那白发老妇人探去。
这一探,如同惊雷炸响在脑海!
这老妇人……这生命气息微弱、沦落至街头行乞的老妇人……那血脉深处传来的、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共鸣……竟然是他的……亲生母亲?!
她竟然在这里!以这种方式苟延残喘!
“停车!”陈浊猛地喝道,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
司机吓了一跳,赶紧靠边停车。南宫策和萧凌夜还未来得及询问,陈浊已抱着陈冬儿迅速下了车,大步流星地朝着那对可怜的母女走去。
此时,医院的保安正不耐烦地驱赶着她们。
“说了多少次了!这里不许乞讨!赶紧走!别挡着道!”
那满脸疤痕的哑巴女人急得“啊啊”直叫,却说不出完整的字句,只能拼命地磕头,眼中满是哀求与绝望。
保安却不为所动,语气更加恶劣:“装什么可怜!你们这种职业乞丐我见多了!赚的比我们辛苦上班的还多!赶紧滚!”
“住手!”陈浊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保安回头,看到陈浊气度不凡,又瞥见他身后停着的豪车以及跟上来的南宫策、萧凌夜,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这位先生,您别被她们骗了!这就是俩职业乞丐,专门在这博同情……”
“滚。”陈浊只有一个字,眼神冰寒。
保安被他眼神中的冷意慑住,不敢再多言,悻悻地退到了一边。
那哑巴女人见有人解围,连忙朝着陈浊不住地鞠躬,喉咙里发出感激的“呜呜”声。
陈浊走到近前,目光落在她们面前那块脏兮兮的纸牌上,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我是哑巴,妈妈肺癌晚期,家里只剩我们母女相依为命,求求好心人救命,愿做牛做马报答!】
陈浊的神识再次仔细扫过两人。
躺在车上的老妇人确是肺癌晚期,癌细胞已多处转移,生命如同风中残烛。
而那个哑巴女人,脸部是陈旧性严重烧伤,声带受损,确实无法说话。
令他稍感意外的是,这哑巴女人与老妇人并无血缘关系。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陈浊心头。他在陈家虽备受冷眼苛待,但至少衣食无忧,平安长大。而他的亲生母亲,竟沦落至此,贫病交加,若非今日巧合,恐怕悄无声息地死在某个角落都无人知晓。
这能怪他吗?他亦是命运的棋子,身世飘零。
他压下翻涌的情绪,低头对怀里的陈冬儿柔声道:“冬儿,你看这位奶奶和这位阿姨,是不是很可怜?你去安慰安慰她们,好吗?”
陈冬儿乖巧地点点头。
或许是冥冥中的血脉牵引,她看着那蓬头垢面、奄奄一息的老奶奶,眼中没有一丝孩童常见的害怕或嫌弃,反而主动走上前,伸出小手轻轻抱了抱老妇人,问:“奶奶,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呀?”
老妇人勉力睁开浑浊的双眼,看到一个粉雕玉琢、如同小天使般的孩子正抱着自己,那纯净的眼神让她死寂的心湖泛起一丝微澜。
她挤出一个极其虚弱却无比温柔的笑容,声音气若游丝:“奶奶……没事,就是……生了点病……”
陈冬儿立刻说道:“我爹爹可厉害了!他什么病都能治好!只要让我爹爹给你治治,你的病马上就会好的!”
老妇人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只当是孩子的天真话语,轻轻摇头:“小姑娘,谢谢你……奶奶的病,很难治的……而且,奶奶没钱……”
“我爹爹治病从来不要钱的!”陈冬儿笃定地说,然后松开老妇人,转身跑回陈浊身边,拉着他的手走过来,献宝似的对老妇人说:“奶奶你看,这就是我爹爹!他可厉害了,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老妇人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陈浊。当她的目光触及陈浊脸庞的刹那,心中莫名一颤,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和亲切感油然而生,让她恍惚了一下。
她艰难地开口:“谢谢……谢谢这位先生……我……我这病是治不好了……您要是好心……给点钱……让我和闺女……能回江南老家……就感激不尽了……”
听着亲生母亲如此卑微的乞求,陈浊鼻尖猛地一酸,强忍住翻腾的心绪。他立刻取出一个培元丹,递给陈冬儿:“冬儿,拿去给奶奶吃。”
陈冬儿接过丹药,小心翼翼地递到老妇人嘴边:“奶奶,你快把这个药吃了,吃了病就好了!”
旁边的哑巴女人见状,眼中露出警惕和担忧,下意识地就要阻拦。她怕这来历不明的药会害了母亲。
陈浊看向她,目光温和而坚定,声音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相信我,我不会害你们。”
哑巴女人看着陈浊清澈而深邃的眼睛,又想到刚才他帮她们解围,再想到母女俩如今山穷水尽的境地,还有什么值得别人图谋呢?她犹豫了一下,最终缓缓放下了阻拦的手。
老妇人看着陈冬儿那充满期盼的、纯净无邪的大眼睛,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柔软。
她一生坎坷,亲生骨肉早夭,一直渴望能有个这样可爱的孩子承欢膝下。此刻,她不忍心拒绝这孩子的好意,也不愿再去思考这药是真是假,或许……这已是命运最后一丝怜悯。
她张开干裂的嘴唇,顺从地吞下了那颗丹药。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而磅礴的暖流瞬间涌向她的四肢百骸!原本如同被巨石压住的胸口陡然一轻,那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她的剧痛和窒息感迅速消退!
灰败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健康的红晕,浑浊的双眼也重新焕发出光彩!
她难以置信地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尝试着动了动手脚,然后,在哑巴女儿和陈冬儿惊喜的目光中,她竟然自己撑着坐了起来!紧接着,她颤巍巍地,却稳稳地站到了地上!
不到十分钟,她感觉自己仿佛脱胎换骨,浑身充满了久违的力气,那纠缠她许久的沉疴顽疾,竟真的消失无踪!
“棠棠!棠棠!”老妇人激动地抓住哑巴女人的手,声音不再虚弱,带着哭腔和狂喜,“我的病……我的病好了!我真的好了!你看!我能站起来了!我能走了!”
哑巴女人“棠棠”看着母亲奇迹般的康复,巨大的惊喜让她泪如泉涌,母女俩紧紧抱在一起,失声痛哭,那哭声里包含了太多太多的辛酸、绝望和此刻重获新生的激动。
陈冬儿也被这情绪感染,小鼻子一抽,也上前抱着她们,跟着哭了起来。
陈浊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抱头痛哭的三人,心中百感交集。
命运弄人,让他以此种方式与生母重逢。过往的恩怨情仇似乎在这一刻变得不那么重要,看着母亲劫后余生的泪水,他冰冷了百年的心湖,也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