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秦政原本打算在清理第三方势力前，先和墨影接触获取基因训练资料。但格里克派去监视“星海旅者”据点的人传回了紧急情报——
“他们在集结，至少二十人，全副武装，朝垃圾山方向移动。”通讯频道里，线虫的声音带着电流干扰的嘶嘶声，他正利用格里克提供的权限骇入集市监控网络，“领头的那个人...老大，你最好自己看看。”
秦政调出线虫传来的监控画面。虽然距离远、光线暗，但经过增强处理后的图像清晰显示：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性，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全覆盖防护服，但胸口标志略有不同——不是简单的斜线贯穿圆圈，而是圆圈内嵌套着更复杂的几何图案。
更重要的是，那人走路的方式。
不是正常人的步态，也不是机械义体的僵硬。而是一种...精准到毫米的、完全一致的步幅和步频。就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每一步都踩在完全相同的时间点上。
“协议直属单位。”秦政低声说，想起在方舟数据碎片里看到的分类，“比普通执行者高一个等级。他们去垃圾山干什么？卵不是已经被摧毁了吗？”
“也许不是去垃圾山，”莎莉靠在墙边，检查着脉冲散射枪的能源读数，“而是去...回收什么东西。”
回收？秦政脑中闪过那颗卵核心的数据存储器。那里面肯定有重要信息，但已经被他拿走了。除非...
“卵可能不止一个。”艾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她正用便携终端分析收集到的银色结晶样本，“我做了初步扫描，这些结晶的能量特征有细微差异。虽然同源，但像是...不同‘批次’生产的。如果类比生物学术语，就像同一种动物的不同个体。”
不同个体。意味着可能有更多“孵化者”单位被投放，在垃圾山其他区域，甚至漂流集市的其他地方。
格里克的脸色阴沉下来：“妈的，如果我的地盘上被埋了不止一颗雷...秦政，计划变更。你们团队跟我的人一起去拦截那些家伙，不能让他们进入垃圾山深处。我会派另一队人进去全面扫描，确认有没有其他卵。”
“可以。”秦政点头，“但我们需要更多情报。他们具体去哪？垃圾山那么大——”
“b-7区域。”格里克调出三维地图，标记出一个坐标点，“那是旧医疗废弃物堆放区，三个月前因为一次小型爆炸被封闭。如果要在垃圾山藏东西，那里最隐蔽。”
旧医疗废弃物区。秦政想起霍恩诊所里那些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器官标本，想起诊所深处的高纯度生命源质波动...
线索开始连接。
“霍恩知道这件事吗？”他问。
“那老疯子？”格里克嗤笑，“他眼里只有他的研究和标本，只要不打扰他，就算在他诊所底下埋核弹他都不在乎。不过...”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如果这些‘星海旅者’真的在医疗废弃物区藏了东西，那霍恩很可能已经被利用了。那家伙虽然疯，但医术和生物技术是一流的。如果有人用‘稀有研究材料’做诱饵...”
话不用说完。秦政明白了。
霍恩对原始基因的病态兴趣、诊所深处的异常生命源质、他提供的那些“免费忠告”...可能都和他与第三方势力的接触有关。甚至那些忠告本身，也可能是某种误导。
“兵分两路。”秦政做出决定，“莎莉、堡垒，你们带格里克的人去拦截星海旅者，尽量拖延时间，但不要硬拼。线虫和艾拉留守这里，继续分析数据，同时保护小雨。我...”
他看向格里克：“我需要去霍恩的诊所一趟。有些问题，必须当面问清楚。”
“现在去？”线虫瞪大眼睛，“老大，那医生可能已经叛变了！你这是自投罗网！”
“正因为他可能叛变，才必须现在去。”秦政冷静地说，“如果他和星海旅者合作，那他的诊所很可能就是下一个目标——要么被清理灭口，要么被改造成据点。无论是哪种，我们都会失去重要线索。”
更重要的是，秦政需要确认一件事：霍恩最后那句“小心发光的向导”，到底是在警告，还是在...引诱？
小雨抓住哥哥的手臂，眼神担忧：“哥，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秦政摇头，“这次太危险。你留在艾拉身边，如果情况不对，立刻跟格里克的人撤离。”
“可是——”
“听话。”秦政蹲下身，平视妹妹的眼睛，“你的安全比任何线索都重要。相信我，我会回来的。”
小雨咬着嘴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五分钟后，团队分头行动。
莎莉和堡垒带着十五个格里克手下的精锐，搭乘改装过的穿梭机，从另一条路线赶往b-7区域。他们的任务是骚扰和拖延，不是歼灭——面对至少二十个协议执行者，正面冲突等于送死。
秦政则独自前往铁棺诊所。
他没有走之前的路线，而是绕了个大圈，从集市底层的维修通道接近。这条通道是格里克提供的“秘密路径”，只有少数几个心腹知道，连监控都是独立的。
通道里弥漫着机油和冷却液的味道，管道在头顶嗡嗡作响。秦政关闭了所有光源，依靠【蝮蛇红外感官】在黑暗中前进。脚步无声，呼吸平缓，整个人像融入阴影的猎食者。
距离诊所还有两百米时，他停下了。
系统的警告弹出：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生命源质波动，来源：诊所深处】
【警告：检测到多重秩序侵蚀痕迹，分布：诊所外围】
【警告：检测到活体守卫（数量：4），能量特征：机械-生物混合体】
活体守卫。而且就在诊所外围。
秦政贴着墙壁缓缓靠近拐角，探出半个头。红外视野中，四个热源轮廓清晰可见——它们守在诊所入口两侧，不是人形，而是...某种四足生物。
轮廓像大型犬，但关节结构扭曲，背部有突出的骨刺。更重要的是，它们的热成像显示体内有高亮的能量核心，位置在胸腔。
感染体。而且是专门培育的品种。
霍恩果然有问题。
秦政思考对策。硬闯会打草惊蛇，绕路...他看了看周围结构，诊所位于独立舱段，只有前后两个入口，窗户都被金属板焊死。
除非...
他抬头。通风管道。
三分钟后，秦政撬开通风管道的检修盖，悄无声息地爬了进去。管道狭窄，满是灰尘和蛛网，但他体型偏瘦，加上【疾风之足】提供的柔韧性和控制力，勉强能在里面移动。
按照格里克提供的诊所结构图，主通风管道会经过诊所的核心区域——那个被金属板遮挡的深处空间。
爬行了大约五十米，前方出现光亮。不是灯光，而是那种柔和的、生物发光般的淡绿色光晕。
秦政屏住呼吸，缓缓挪到通风口。网格状的盖子下方，就是诊所深处。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收缩。
那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个...培育室。
面积大约两百平方米，高度五米。中央矗立着三台圆柱形的培养罐，每台都有三米高，罐体是透明的，里面充满淡绿色的营养液。
而营养液中浸泡的，是“生物”。
第一台培养罐里，是一个人类女性。她闭着眼睛，表情平静，全身赤裸，皮肤表面覆盖着细密的银色纹路——那是秩序侵蚀的痕迹。但更诡异的是，她的背部延伸出十几根柔软的触须，触须末端有细小的发光节点。
第二台里，是一个半人半机械的混合体。左半身是血肉，右半身是金属义体，但两者在胸腔位置完美融合，形成一个跳动着的、半机械半生物的心脏。心脏每搏动一次，就释放出肉眼可见的能量波纹。
第三台...
秦政的呼吸停住了。
第三台培养罐里，是一个胎儿。大约七个月大小，蜷缩在营养液中，脐带连接着罐底的供能系统。胎儿的皮肤完全透明，能看到内部正在发育的器官——那些器官不是正常的人类结构，而是某种...优化的、仿佛经过精心设计的形态。
最重要的是，胎儿的额头，有一个发光的银色印记。
那个斜线贯穿圆圈的标志。
“完美，不是吗？”
声音从下方传来。秦政低头，看到霍恩站在培养罐前，仰头看着那些造物。医生脱去了那件脏兮兮的白大褂，换上干净的实验袍。他的机械义眼闪烁着兴奋的红光。
“经过七十三次迭代，终于接近理想形态了。”霍恩走到第一台培养罐前，手指轻轻触碰玻璃，“生物组织与秩序能量的完美融合，既保留了生命的适应性，又具备了协议的稳定性。这才是...真正的进化。”
他转身，面对空荡荡的房间：“你说对吗，观察者先生？”
秦政心中一凛。被发现了？
但霍恩不是在对他说话。房间角落的阴影里，一个身影缓缓走出。
那是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脸上戴着半张金属面具——正是之前在监控室里下令清理霍恩的那个人。但现在，他的态度完全不同。
“进度超出预期，医生。”面具人的声音温和而冰冷，“总部对你的工作很满意。尤其是三号样本...‘神之子’计划的核心载体。如果能成功培育，你将获得进入‘永恒秩序殿堂’的资格。”
“殿堂...”霍恩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我只想见证完美生命的诞生。那些愚昧的家伙，还在争论机械飞升和血肉成神...可笑。真正的未来，是两者的融合，是有序的进化，是在协议框架内的...升华。”
他走到第三台培养罐前，痴迷地看着里面的胎儿：“这个孩子，将拥有原始基因的适应性，机械造物的稳定性，以及协议赋予的...‘正确性’。他会成为新人类的始祖，带领我们走向永恒的秩序。”
面具人点头：“所以，你必须加快进度。根据预测，目标将在二十四小时内再次接触你。届时，你需要获取‘完美原始基因携带者’的完整生物样本——血液、组织、甚至...骨髓。”
“骨髓？”霍恩皱眉，“那需要侵入性采集，目标不会配合。”
“那就让他配合。”面具人淡淡地说，“我们会提供‘协助’。b-7区域的回收行动已经开始，一旦拿到备用孵化单元，就能启动第二阶段计划。”
他抬起手，掌心投影出秦政和小雨的影像。
“记住，医生。那个女孩是关键。她的基因，是‘神之子’缺失的最后一块拼图。只要获得它，我们就能创造出...神。”
影像关闭。面具人转身准备离开，但突然停下，抬头看向通风口的方向。
秦政立刻缩回阴影，心脏狂跳。
几秒后，面具人的声音传来：“通风系统有异常噪音。让你的守卫检查一下。”
“可能是老鼠。”霍恩不以为然，“这破地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老鼠。”
“谨慎为好。”面具人说完，身影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秦政知道必须立刻撤离。他沿着通风管道原路返回，速度比来时快了一倍。刚到检修口，就听到下方传来脚步声和低吼——那些四足守卫被派来检查了。
他毫不犹豫地跳下，落地瞬间翻滚卸力，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旁边的岔道。
身后传来守卫的咆哮和追击的脚步声。
秦政在迷宫般的通道里狂奔。他不敢直接回格里克的据点，那样会暴露线虫和艾拉的位置。必须引开追兵，然后...
前方是死路。
一扇厚重的防爆门挡住了去路，门边的控制面板亮着红光——需要权限卡才能开启。秦政回头，四个四足守卫已经追到拐角，它们咧开嘴，露出锋利的金属牙齿，唾液滴落在地面，腐蚀出小坑。
没有退路了。
秦政拔出振动刀，刀身在高频振动下发出低鸣。同时，他激活了【雷霆核心】——不是全力输出，而是将能量均匀散布全身，准备迎接硬仗。
第一个守卫扑了上来。秦政侧身，振动刀划过对方侧腹，切开银色甲壳，流出粘稠的银色血液。但守卫的动作几乎没有受到影响，它落地后立刻转身，再次扑击。
第二个、第三个同时从两侧夹攻。秦政被迫后退，背部撞在防爆门上。
就在这时——
轰！！！
巨大的爆炸声从远处传来，整个通道都在震动。不是垃圾山方向，而是...诊所那边？
四个守卫的动作同时停滞，它们的“耳朵”——如果那些隆起物能算耳朵的话——竖起，似乎在接收什么指令。几秒后，它们放弃攻击，转身朝着爆炸方向狂奔而去。
秦政愣了两秒，立刻明白了。
调虎离山。有人袭击了诊所，故意引走守卫。
是谁？莎莉他们？不，时间对不上。格里克的人？可能，但...
他来不及细想，趁现在立刻撤离。但刚跑出几步，个人终端震动——线虫的紧急通讯。
“老大！出事了！”黑客的声音因为惊恐而变形，“诊所发生爆炸！根据监控画面，是...是霍恩自己引爆的！那疯子把整个诊所炸了！”
霍恩自爆？为什么？
“还有更糟的！”线虫继续说，“爆炸前三十秒，诊所发射了一个逃生舱！轨道计算显示，逃生舱的目标是...垃圾山b-7区域！就是星海旅者去的地方！”
秦政脑中瞬间串联起所有线索。
霍恩没有叛变——至少不是完全叛变。他确实在和星海旅者合作，但可能保留了后手。当面具人要求他采集小雨的骨髓时，他意识到自己只是被利用的工具，一旦价值耗尽就会被清理。
所以他才自爆诊所，销毁证据，同时带着最重要的“研究成果”逃往星海旅者的据点...不，不是逃亡，是...
“他是去交易的。”秦政喃喃道，“用那些培育样本，换取活命的机会，或者更多研究资源。”
“那我们怎么办？”线虫问。
秦政深吸一口气，做出决定。
“通知莎莉和堡垒，改变计划。不要去b-7区域拦截了，直接去...逃生舱的着陆点。如果霍恩真的带着培育样本逃跑，星海旅者一定会派人接应。我们埋伏在那里，一网打尽。”
“明白！等等...老大，格里克刚发来消息，他的人已经全面扫描了垃圾山，发现了另外两颗卵！都在b-7区域深处！”
果然不止一个。
“坐标发给我。还有，让格里克准备一艘快船，我要在星海旅者之前抵达b-7区域。”
“老大你要一个人去？！”
“一个人目标小。”秦政已经跑到通道尽头，那里有个紧急出口，“另外，让艾拉准备好所有分析设备...我们今晚可能要打一场硬仗，而且，我们很可能会缴获一些...‘有趣’的战利品。”
通讯结束。秦政推开紧急出口，外面是集市外层的露天平台。夜风吹过，带着太空的寒意。下方，漂浮的垃圾山在恒星光芒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他看向b-7区域的方向。
那里，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而风暴的中心，是霍恩、星海旅者、未孵化的协议造物...以及可能决定未来走向的“神之子”样本。
秦政从平台边缘一跃而下。
【疾风之足】全开。他在零重力环境中“踏空”而行，每一步都踩在漂浮的废弃物上，借力向前飞跃。速度越来越快，像一道划过黑暗的流星。
风吹起他的兜帽，露出下方坚定的眼神。
无论前方是什么，无论敌人有多少。
他都必须赢。
为了小雨。为了父母。为了所有被协议威胁的生命。
更为了...证明血肉之躯，也能在钢铁与秩序的世界里，杀出一条通向神只的血路。
而此刻，在b-7区域深处，第二颗银色的卵，表面裂开了第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