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茧的孵化方式和第一个截然不同。
没有暴力破壳，没有咆哮嘶吼。银色薄膜像花瓣一样缓缓展开，露出里面的造物。
秦政在通道拐角处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他愣住了。
那是一个人。
或者说，人形生物。
身高大约一米八，体型匀称，皮肤是健康的浅麦色，五官...完美。不是英俊或美丽那种主观评价，而是“标准”——每一处比例都符合最理想的人体美学数据，就像用数学模型生成的一样。
它（或者他？）睁开眼睛。瞳孔是纯粹的银色，没有眼白。
然后它看向秦政的方向。
没有杀意，没有敌意，甚至没有情绪。就像一台扫描仪在确认目标。
【检测到高智慧协议造物...分析中...】
【型号：β型-观测者】
【能量等级：超凡阶中级（稳定）】
【能力倾向：能量感知、信息采集、数据同步】
【威胁等级：中（非战斗型）】
非战斗型。但秦政丝毫不敢放松。有些时候，不直接战斗的东西，反而更危险。
观测者抬起右手，掌心对着秦政。没有能量波动，但秦政感觉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被扫描，被分析，被记录。
“目标确认：混沌生命体雏形，融合完美原始基因模拟体，秩序适应性...异常。”观测者开口，声音是中性的合成音，和星海旅者很像，但更...流畅，更像真人。
“你是谁？”秦政握紧振动刀。
“我是观测者-07，归一肃正协议下属单位，负责采集偏离模因个体数据，评估威胁等级，提交净化建议。”它一板一眼地回答，像在背诵章程，“根据现有数据，你的威胁等级已从‘可控变量’提升至‘潜在危机’，建议执行优先级清理。”
“那你打算清理我？”
“当前状态无法执行清理协议。”观测者放下手，“我的主要功能是观测与记录，战斗模块未激活。且你的能量特征...特殊，需要更高级单位处理。”
它顿了顿，银色瞳孔微微收缩：“但根据协议第七十三条补充条款，当观测者遭遇高威胁目标且无法撤离时，有权启动自毁程序，将数据同步至最近的中继节点。”
自毁？
秦政立刻后退。但观测者没有爆炸，而是抬起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
“启动数据同步。目标坐标：阿瓦隆星港，次级中继站。传输内容：混沌生命体雏形完整生物数据、完美原始基因模拟体融合样本、当前坐标...”
“线虫！”秦政在通讯频道大吼，“干扰它！它在传输数据！”
“在做了在做了！”线虫的声音伴随着疯狂的键盘敲击声，“我正在尝试入侵它的信号...妈的，这加密等级！这是军用级量子加密！我需要时间！”
来不及了。
观测者胸口的皮肤变得透明，露出里面精密的能量回路。回路中央，一颗银色结晶正在高频闪烁，每一次闪烁都发送出巨量数据。
秦政咬牙，准备强行打断。但刚迈出一步，整个巢穴开始崩塌。
不是物理结构崩塌，而是能量层面的溃散。
银色涂层失去活性，变成普通的灰尘。连接茧的脐带断裂，里面的能量流体泄漏出来，在空气中蒸发。守卫们纷纷倒地，重新变回无生命的机械残骸。
观测者的动作也受到影响。数据同步出现卡顿，银色结晶的闪烁频率变得不稳定。
“警告：孵化场能量供应中断...检测到外部入侵...多个高能反应靠近...”观测者看向天花板方向，“清理单位已抵达。观测者-07，启动最终协议：抹除所有实验痕迹。”
它胸口的银色结晶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老大！快跑！”线虫尖叫，“它在过载能量核心！要爆炸了！”
秦政转身就跑。身后，观测者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肤下的能量回路亮到刺眼。
三秒。
他冲进通道。
两秒。
通道在身后崩塌，银色物质像潮水一样涌来。
一秒。
秦政跃出裂口，扑向外面的平台。
轰————————！！！
没有声音，但比声音更恐怖的能量冲击波从身后炸开。
秦政被气浪掀飞，撞在远处的废弃物堆上。他勉强抬头，看到整个b-7区域的核心部分，被一个银色的能量球吞没。球体内部的一切——巢穴、茧的残骸、观测者、还有那些星海旅者的尸体——都在瞬间气化。
能量球持续了三秒，然后迅速收缩，消失。
留下一个直径五十米的完美球形空洞。空洞边缘的金属被熔化成液态，然后迅速凝固，形成光滑如镜的截面。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秦政爬起来，检查身体。还好，只是些擦伤和瘀青。灰色能量在体内缓慢运转，修复着损伤。
通讯频道里传来莎莉的声音：“秦政！你那边什么情况？我们监测到巨大的能量爆发！”
“观测者自毁了。”秦政喘着气，“数据...它把数据发出去了吗？”
线虫接话：“我截获了最后一段传输，大概...百分之三十？剩下的被爆炸干扰了。但即便是这百分之三十，也足够创世纪公司定位我们的位置，还有...”
他顿了顿：“还有你融合样本的数据。虽然不完整，但他们知道你身上有完美原始基因的衍生物了。”
秦政沉默。这意味着，接下来的追捕会更加疯狂。
“先汇合。”他最后说，“任务还没结束。霍恩的逃生舱呢？”
“还在找。爆炸干扰了追踪信号，但根据之前的轨迹推算，它应该坠落在...垃圾山边缘的废弃码头区。”
“去那里。”
一小时后，团队在废弃码头区汇合。
那是一片漂浮在垃圾山外围的平台，原本用于装卸货物，现在已经废弃多年。平台表面锈蚀严重，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下方的星空。
霍恩的逃生舱就斜插在平台中央，舱体严重变形，冒着黑烟。
莎莉和堡垒已经检查过外部：“没有生命迹象，但舱门从内部锁死了。需要爆破吗？”
“我来。”秦政走到舱门前，振动刀刺入门缝，沿着边缘切割。三十秒后，他踹开门。
里面的景象...很惨烈。
逃生舱内部空间狭小，最多容纳两人。但现在里面塞满了东西——各种仪器、数据存储器、还有几十个标本罐。霍恩本人蜷缩在控制台前，胸口中弹，鲜血已经凝固。
但他还活着。
微弱的呼吸，眼皮颤抖。听到动静，他艰难地睁开眼睛。
“是...你们啊...”霍恩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来得...比我想象的快...”
秦政蹲下身，检查伤口。子弹从背后射入，击穿了肺叶。这种伤势在正常情况下早就死了，但霍恩的机械义体似乎有应急维生系统，勉强吊着一口气。
“谁干的？”
“还能有谁...”霍恩咳嗽，咳出血沫，“星海旅者...那些杂碎...我帮他们培育样本，他们却要灭口...哈...我早该想到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数据芯片，颤抖着递给秦政：“这...这是我所有的研究数据...包括完美原始基因的分析...秩序融合的失败案例...还有...”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复杂：“还有你父母的一些...零散记录。我在方舟实验室的废墟里找到的。”
秦政接过芯片。入手冰凉。
“为什么给我？”
“因为...我欠他们的。”霍恩闭上眼睛，声音越来越轻，“二十年前...秦牧云救过我妹妹...虽然最后她还是...但这份情，我一直记得...”
他睁开眼睛，看着秦政：“芯片里有...墨影想要的东西。用这个和他交易...他能给你们真正的帮助...不是那些半真半假的情报...”
“墨影到底是谁？”
“一个...可怜人。”霍恩咧嘴，露出带血的牙齿，“他曾经是‘星火’组织的情报主管...后来组织被渗透，他儿子被创世纪抓走...为了换回儿子，他出卖了大量情报...但最后儿子还是死了...从那以后，他就疯了，躲在这里当‘鬼市主人’，收集一切可能对抗创世纪的信息...幻想有一天能复仇...”
原来如此。难怪墨影对原始基因感兴趣，难怪他能拿到前文明的训练资料。
“还有...”霍恩抓住秦政的手，力气大得不像垂死之人，“小心格里克...那家伙不简单...他和帝国军方还有联系...你们在集市里的一举一动，他都会上报...你们只是他的...筹码...”
话音未落，霍恩的手松开了。
他死了。
秦政沉默地合上他的眼睛。这个疯狂的医生，这个曾经出卖灵魂又试图赎回的可怜人，最后死在了自己选择的道路上。
“检查逃生舱里的东西。”他站起身，“所有标本、数据、仪器，全部带走。然后...给霍恩一个体面的葬礼。”
“在这里？”线虫问。
“在这里。”秦政看向舱外无垠的星空，“至少，他能看着星星长眠。”
团队开始搬运物资。逃生舱里确实有不少好东西——几十罐稀有生物组织样本，三台便携式基因分析仪，还有大量关于秩序能量和生物融合的研究笔记。
但最重要的，是霍恩临死前说的那些话。
墨影的过去，格里克的秘密，还有...父母曾经救过霍恩的妹妹。
秦政调出芯片里的数据。系统快速扫描，筛选出关键信息：
【发现研究记录：完美原始基因稳定性实验（失败）】
【发现数据碎片：秦牧云实验室日志（片段）】
【发现加密文件：墨影交易记录（需密钥）】
他先打开父母实验室日志的片段。
那是二十三年前的记录：
“实验体h-07（霍恩的妹妹霍莉）出现严重的机械排异反应，生命体征持续下降。常规医疗手段无效，苏婉提出使用‘原始基因诱导疗法’——虽然风险极高，但这是唯一可能救她的方法。”
“我们提取了小雨出生时保留的脐带血干细胞（注：当时小雨刚满月），经过基因修饰后注入霍莉体内。奇迹发生了，排异反应在七十二小时内完全消失。但副作用是...霍莉的基因出现了不可逆的‘原始化’倾向。”
“创世纪公司注意到了这个案例。他们以‘保护稀有基因’为名，带走了霍莉。我们试图阻止，但失败了。霍恩因此恨我们，他认为是我们害了他妹妹...”
日志到此中断。
秦政久久沉默。原来父母和霍恩之间有这样的过往。霍恩对原始基因的病态执着，对创世纪的仇恨，对父母的复杂感情...一切都说得通了。
“老大，有发现。”莎莉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女战士从逃生舱底部拖出一个密封箱。箱子很沉，表面印着创世纪公司的标志，但被霍恩用喷漆涂掉了。
打开箱子，里面是...卵的残骸。
不是银色茧的那种卵，而是更小，更精致，像一个放大的鸵鸟蛋。蛋壳是半透明的，可以看到内部复杂的机械结构。
“这是...”艾拉凑过来，用扫描仪检测，“我的天...这是生物探测器！军用级，而且是专门针对基因信号追踪的型号！”
她调出分析数据：“看这里——内置的能量感应阵列可以扫描半径五百公里内的所有生命信号，然后筛选出特定的基因特征。它一直在运行，直到...十二小时前才停止。”
十二小时前。正是秦政团队抵达漂流集市的时间。
“它发送过数据吗？”秦政问。
“发送过三次。”艾拉脸色发白，“第一次是十二小时前，我们刚抵达时。第二次是八小时前，我们进入集市时。第三次是...四小时前，我们进入垃圾山时。”
三次。每一次都精确捕捉到了他们的行踪。
“接收方坐标呢？”
“我反向追踪了信号路径...”艾拉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第一次和第二次都是发往同一个坐标——位于阿瓦隆星港的某个中继站。但第三次...信号分成两路，一路去中继站，另一路...”
她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惊恐：“另一路去了一个移动坐标。我计算了轨道，那是...一艘正在朝漂流集市方向跃迁的飞船。根据能量特征和跃迁模式判断，是创世纪公司的快速反应部队。预计抵达时间...六小时后。”
六小时。
团队陷入死寂。
“妈的，”线虫第一个打破沉默，“所以我们从一开始就被盯上了？那个卵...那个探测器...是专门用来钓我们的？”
“恐怕是的。”秦政缓缓说，“霍恩说星海旅者在医疗废弃物区藏了东西...他们藏的不是卵，是这个探测器。卵只是障眼法，或者说是额外测试。真正的杀招，是这个能精确定位小雨基因信号的东西。”
他看向妹妹。小雨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哥，我不怕。”
“我知道。”秦政摸摸她的头，“但我们得走了。六小时，创世纪的主力部队就会抵达。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完成所有交易，拿到需要的东西，然后离开。”
“交易？现在？”堡垒皱眉，“时间不够吧？”
“够。”秦政眼中闪过决断，“我们分头行动。莎莉和堡垒，你们护送小雨和艾拉回灰鳍号，做跃迁准备。线虫，你跟我去完成最后的三方交易——我们要在创世纪抵达前，拿到所有东西。”
“老大，这太冒险了！万一他们...”
“没有万一。”秦政打断线虫，“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墨影的训练资料，格里克的暗窗坐标，还有霍恩芯片里的秘密...这些都能大幅提升我们的生存几率。错过这次，进入遗忘星海后我们就是瞎子。”
他环视团队：“相信我。我会活着回来的。”
莎莉盯着他看了几秒，最后点头：“行。但如果你两小时内没回来，我们就开着灰鳍号冲进去捞人。”
“成交。”
团队再次分头行动。
秦政和线虫带着霍恩的数据芯片，以及从逃生舱里找到的部分“筹码”，返回集市核心区。
时间，下午四点二十七分。
距离创世纪部队抵达，还有五小时三十三分。
倒计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