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九公主的首肯与初步支持,沈青梧的行动迅捷而低调。她没有选择达官显贵、豪门世家云集、书肆林立竞争也异常激烈的城东,反而将目光投向了看似杂乱、实则生机勃勃的城西。
城西地带,靠近码头市集,商贾辐辏,三教九流混杂。这里既有贩夫走卒的喧嚣,也有不少家境寻常的读书人聚居,更有许多小型的印坊、书肆、文房铺子散落其间,形成了一个独特而充满活力的文化集市氛围。在这里,一家新书局的出现,不会像在城东那样引人侧目,反而更容易融入环境,隐蔽自身。
沈青梧带着一名乔装过的、九公主安排的得力内侍,在城西转悠了数日,最终相中了一处临街的产业。那是一座二层小楼,青砖灰瓦,看起来有些年头,但结构还算结实。位置不算顶好,不在最繁华的主街,但临着一条行人不少的次街,闹中取静。楼前有几步石阶,门面开阔,悬挂匾额颇为适宜。
更妙的是其后院。穿过一楼后堂,是一个颇为宽敞的院落,一侧有厢房数间,另一侧则是一排旧工棚,稍加改造,便可作为印坊和存放书版、纸张的库房。最让沈青梧满意的是,这院落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后门,连接着一条狭窄弯曲、却四通八达的小巷。人员、物品的进出,若想避开前街耳目,这里便是绝佳的通道。
与房主很快谈妥了租赁契约,一租便是五年,租金合理。沈青梧没有大肆张扬,修缮工作也在低调中进行。请来的工匠多是老实本分之辈,只按照要求,将小楼内外重新粉刷修葺,加固门窗,更换破损瓦片。内部则根据沈青梧的规划重新布局:
一楼临街部分,全部打通,做成宽敞明亮的铺面。设置高大的书架,分隔出经史、子集、诗词、杂谈、话本等不同区域。中央设长案数张,供客人阅览抄写;靠窗设雅座三两,可饮茶品书。柜台设于进门一侧,背后便是通往后院的门帘。
二楼较为私密,分隔成数个大小不一的房间。一间作为沈青梧来时的临时书房兼议事处,陈设简单却雅致;另外几间,则预备作为将来招揽的文士校勘编修之所,或接待特殊客人的静室。
后院是真正的核心。旧工棚被改造成整洁的印坊,采购了必要的刻版、印刷工具,但规模控制在适中,不至于惹眼。厢房则收拾出来,作为值守伙计的住所,以及存放重要物品、整理信息的密室。那扇后门,沈青梧特意嘱咐,平时从内闩上,外观与旁边墙壁无异,唯有自己人知晓开启之法。
一切准备妥当,择了一个微风和煦的吉日,“玲珑书局”的匾额悄然挂上了门楣。匾额上的四个大字,清秀俊逸中暗含风骨,并非出自哪位名家手笔,而是沈青梧亲笔所题。不用名家的原因,一是不愿过早引人注目,二来,这也是她对自己这处“基业”的一种隐秘宣告。
书局内部,此刻已是一派雅致气息。新制的松木书架散发着淡淡的木香,与刚刚上架的新书所散发的墨香、以及特意点燃的、清心宁神的檀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心静的氛围。窗明几净,光线充足,长案上摆放着试阅的书籍和免费的清茶,处处透着用心。
明面上,玲珑书局与城西其他书肆并无太大不同。售卖经史子集、诗词文选,也承接私人文集、族谱的刊印业务,价格公道,工艺保证。为了快速打开局面,积累初始资金,沈青梧亲自拟定了第一批刊印的书目。
除了必备的《论语》《诗经》等经典和时下流行的几家诗文选集外,她特意加印了几本志怪传奇、笔记小说。这些故事,是她凭借前世的记忆,精心挑选出的、在当时并未大火,但在她记忆中经过时间检验、注定会因其情节离奇、文笔生动而广为流传的作品。果然,书局开业不久,这几本《镜花夜谈》、《西山狐影录》等,便因其新奇有趣,迅速在城西的茶楼酒肆、甚至一些闺阁中流传开来,为玲珑书局带来了第一批稳定的客流和可观的利润。这种“以俗养雅”的策略,使得书局在立足之初,便有了自我造血的能力,不必完全依赖九公主的投入。
暗地里,后院那几间看似普通的厢房,已被赋予了特殊的使命。其中一间,布置得格外隔音,用于沈青梧与核心人员的密谈;另一间,则作为整理、归类各种信息的“档房”,里面摆放着简单的架格和无数空白的卷宗册子,等待着被信息填满。
沈青梧通过沈府带来的、经过考验的旧仆,以及九公主推荐的一两个沉稳可靠、身家清白的宦官,初步搭建起了书局的管理框架。明面上有一位老成持重的掌柜负责日常经营,暗地里则有专人负责信息传递、人员联络与安全警戒。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这处名为“玲珑书局”的城西小楼,如同一位悄然入市的隐士,静静地敞开了门扉,等待着它的第一批“客人”,以及那些无形中流动的“信息”。大隐隐于市,真正的风暴眼,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平静之下。
沈青梧站在二楼书房的窗前,透过细密的竹帘,看着楼下街市上逐渐增多的人流,神色平静。棋盘已备,棋子待落。下一步,该是招兵买马,织就那张无形之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