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北王世子萧彻几乎是带着一身压抑不住的戾气,踏出了沈府那扇朱漆大门。外头等候的随从见他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回到戒备森严的靖北王府别院,萧彻一脚踹开了书房的门,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院落中格外刺耳。他胸腔剧烈起伏,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沈太傅那句冰冷的“暂且搁置”,以及沈青梧那张看似柔弱无辜,却字字如刀的脸!
“查!给本世子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信口雌黄的游方秃驴给我揪出来!”他猛地一掌拍在坚硬的紫檀木书案上,震得笔架上的狼毫笔簌簌作响,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他双目赤红,如同被激怒的野兽,“沈青梧!一定是她搞的鬼!只要找到那妖僧,拿到口供,我看她还有什么话说!届时,不仅婚约可续,本世子还要她跪着求我!”
他坚信,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绝对是沈青梧精心策划的阴谋。那个所谓的游方僧人,就是最关键的人证!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王府的暗卫、京兆尹衙门的眼线、甚至一些混迹于三教九流的江湖门路,一张无形的大网,以京城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迅速撒开。画像(根据沈青梧模糊描述拼凑)、特征(口音、年纪)、出现的时间地点……所有线索都被反复筛查,无数人暗中奔走,只为找到那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僧人”。
然而,沈青梧既然敢杜撰出这样一个角色,又岂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那所谓的“游方僧人”,本就是她通过早已安排好的、对她母亲姚氏忠心耿耿的沈嬷嬷之子,辗转联系到的一个擅长口技、精通伪装、拿了足够一生衣食无忧的丰厚钱财,早已按照预定路线远走高飞、隐姓埋名的江湖艺人。此人如同水滴汇入江河,了无痕迹,任凭萧彻手眼通天,又如何能在茫茫人海中,寻到一个刻意隐藏、且可能已改头换面的“影子”?
几日过去,派出去的人手带回的消息无一例外,都是“查无此人”、“踪迹全无”。萧彻书房内的低气压几乎凝成了实质,负责回话的属下跪在地上,冷汗浸透了后背。
就在萧彻因追查无果而焦躁暴怒之时,另一股暗流,却开始在京城的某些特定圈子——主要是与军中将领家眷、以及一些笃信命理之说的勋贵府邸之间,悄然涌动起来。关于靖北王世子萧彻身佩“不祥”前朝螭纹玉佩,其煞气与将门沈家女命格相克,恐会影响沈家气运,甚至危及北疆边关军权稳固的流言,如同初春的苔藓,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悄然滋生、蔓延。
这流言来得诡异,传播的路径精准得可怕,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背后巧妙地拨弄。它并非铺天盖地,却总能钻进最关键人物的耳朵里。很快,连深居简出的靖北王都被惊动了。
“混账!”靖北王萧擎看着手中密报,脸色阴沉。他虽不完全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但涉及到边关军权,涉及到与沈家这等手握重兵的将门联姻,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引起他的高度警惕。“命格相克”、“影响军权”,这八个字如同毒刺,精准地扎在了他最敏感的神经上。他将萧彻叫到跟前,一顿严厉的斥责是免不了的,更是严令他必须尽快平息流言,挽回声誉,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内外交困,焦头烂额。萧彻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四处碰壁,有力无处使。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沈青梧,这个他原本以为可以轻易拿捏、作为联姻筹码的少女,远比他想象的要难对付得多。她不仅心机深沉,算计精准,下手更是又快又狠,直击要害!
不能再这样被动接招了!必须反击!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同一匹在黑暗中蛰伏、舔舐伤口的狼,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他沉声唤来最信任的心腹侍卫,声音冷得像冰:
“谢家小姐……云殊那边,如今情况如何?”
“回世子,谢小姐身体已无大碍,只是谢御史管束极严,依旧将她关在府中后院,不许她出门,也不许外人探视。”
萧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吩咐道:“想办法递话进去。告诉她,若还想早日从那个牢笼里出来,若还惦念着我们的‘将来’,就按本世子说的做!这是她唯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