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老知青们上工了,新知青们就在各自的宿舍休息。
大家都坐了好几天的火车,最远的像贾圆圆从京市出发,足足坐了四天五夜的火车呢!早累得不行了,这不一沾枕头各个鼾声四起。
苏明月醒来时已是夕阳西下。
几束暖光透过窗户落在炕尾,能看到漂浮的灰尘在自由飞舞,虚无缥缈,似乎还包裹着一层七彩的晕光,就跟她的到来一样光怪陆离。
再看看边上的贾圆圆跟只大闸蟹似的四仰八叉,那红彤彤的脸跟个苹果似的,还打着小呼噜……
嗯,睡得是真香,估计被人扛走都不带醒的。
苏明月给她把被子掖好,就来到院里松松筋骨,发现厨房里有动静。
“蔡知青,今天是你做饭?”
罗平说过知青点的日常活计,女知青负责做饭,每人轮一天,打柴和打扫院子则是由男知青负责,种菜则是一起干。
“嗯,轮到我了。苏知青,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
小姑娘的笑容里带着些歉意。
刚下乡那会,她也睡了个昏天暗地的,咋叫都叫不醒。后来还是其他知青拿湿毛巾敷她脸上才醒的。
“没有,没有,睡得差不多了。我来帮你烧灶吧!”
“成……那麻烦你了!”
苏明月在农村长大,烧灶对她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她在灶膛里架了些干树枝,底下留了空心,抓了一把松毛点燃放到树枝底下,很快火舌便在锅底肆虐燃着。
蔡小花诧异地看了一眼:“苏知青,你火烧得挺快的。”
“在家也常做,不过烧的是煤炉子。”
蔡小花就一边往锅里舀水,一边切着地瓜块,盖上锅盖让它慢慢煮。接着去袋子里舀了两大瓢杂粮面,然后又去一个坛子里舀了小半碗灰色的面。
见苏明月满脸好奇地看着,蔡小花笑道:“这是榆面,就是用榆树里头的皮磨的。杂粮面沾水不黏,咱们又没有白面掺和,用些榆面活面就有黏性了,吃起来更瓷实劲道,做面条,窝头,馍馍都行。”
说着还把碗里的榆面递给苏明月看。
苏明月摸了摸,有些像散粉,滑溜溜的,闻着还有股子草木的清香。这玩意就相当是黏合剂了呗!?果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蔡知青,你懂得真多,这法子我听都没听过呢。”
蔡小花一边揉着面,一边适当添加着水:“我本来也不懂的,后来跟村里婶子学的。”
“这东西好是好用,就是不能多加,不然上厕所有的罪受。”
“啊!?这是为啥?”
蔡小花古怪一笑:“吃多了,拉不出屎。去年村里有户人家粮食不够吃,多加了些这东西,那肚子鼓的像个皮球,走都走不动。最后全家都给送去县医院了。后来听婶子们说,足足拉了半个钟头呢~”
苏明月嘴角抽抽:好有味道的话题,退退退!
就这样两人你来我往地聊了起来。
“蔡知青,我来的时候听到其他大队人挺多的,咱们大队怎么就你们几个啊?”
蔡小花用手背撩了撩垂下的额发,略带羡慕地说道:“去年有两个男知青家里给找了工作回城了,还有个女知青被派去了小学当老师,平常吃住都在那边。”
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两个女知青结婚了,有一个嫁别的大队,有一个嫁咱们大队。”
苏明月点头,这种情况她在书里看过。
当年有上千万的知青下乡,后面随着年龄的增长,又看不到回城的希望,几乎都嫁娶在了本地或者和知青就地结婚了。
趁着说话的功夫,蔡小花已经捏起了窝头,大拇指戳入面团中间,这边滚一滚,那头转一转,很快就成了一个小宝塔似的窝头就成型了。
真是个手脚麻利的姑娘!
不一会儿功夫,两个篦子上已经放了二十来个窝头了。
等窝头上锅蒸了起来,蔡小花又麻利地从罐子里掏出一个灰扑扑的咸菜疙瘩,夸夸夸地切成细条。
“蔡知青,咱们平常就只有这咸菜疙瘩吗?”
“你们来的不巧,冬天里存下的萝卜白菜前几天刚吃完了。这会天还冷,地里也没啥青菜,就韭菜长了丁点。
要不想吃咸菜疙瘩,就只能去挖野菜,要是想吃肉得去供销社买,队里只有杀年猪的时候才分肉,至于鸡蛋菜干那些倒是可以去村里找大娘婶子们买。”
想了想,又补充了句:“明目张胆买是不行的,要揪尾巴的,得说拿东西换。”
随即苏明月又了解到喇叭花大队这边每家允许养四只鸡或鸭子鹅,多一只都是犯错误,要被割资本主义尾巴。
当然养猪也行,叫任务猪,每户可养一头,生猪统购统销,不能自己杀,得运到国营食品站宰杀,七成归公家。
只是他们大队人都吃不饱,哪有东西给猪吃,所以养猪的人没几家。
等苏明月把想问的都问了,下工的知青们都回来了,她便往蔡小花手里塞了一把水果糖。
“蔡知青,我这刚下乡有好多不懂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苏知青,不用这么客气的……”
蔡小花还想推拒,就看到苏明月人已经跑出了门,只能笑着把糖塞进了口袋……
说是迎新饭,除了咸菜疙瘩丝,其实就多了一碗凉拌的荠菜,一碗炒韭菜,主打一个“爱是一道光,绿的人发慌”。
好在随着最后一碗炒鸡蛋上桌,才勉强提起了大家的兴趣。
一开饭,苏明月就傻眼了。
十几根筷子齐刷刷夹向鸡蛋,跟华山论剑似的,特别是周建那手都挥出残影了。
苏明月可以打赌他嘴里的鸡蛋绝对没嚼就生吞了。
“苏知青,别发呆啊,吃菜!”
蔡小花又用嘴努了努了那碗鸡蛋,意思是让她吃鸡蛋呢。
贾圆圆也夹了一块给她:“月月,这鸡蛋可香了。”
苏明月感激地朝两人看去,然后就看见一筷子鸡蛋朝自己伸来,竟然是周建。
“老乡夹不到吧?这个给你!”
苏明月打了个冷颤,赶紧挪开饭碗。
“不用了,你自己吃!”
别以为她没看到,刚才这货还用筷子挑牙呢!再说一个男同志给女同志夹菜,传出去指不定变成什么样!
周建无所谓地收回了筷子,把鸡蛋塞进嘴里。
叶小娟撇撇嘴,暗暗嘀咕:“狐狸精!”
……
许是在火车上吃了三天的干粮,苏明月感觉这普普通通的鸡蛋炒得还不错。虽然油用得少,底下有些焦了,但是土鸡蛋独有的香气还是让她吞口水!
正要再去夹一筷子,已经光盘了,人家周建都开始拿窝头擦碗了。
妈耶,这速度太吓人了!
比城里大妈抢鸡蛋还疯狂~
她哪里能想到,知青点上次吃鸡蛋还是大半个月前呢!
苏明月只能夹了一筷子荠菜,嗯,这个季节的荠菜很嫩,很爽口,要是能再加点麻油和蒜末会更好吃。又尝了根咸菜条,齁得她整个身子一抖,灵魂都要出窍,不敢再贪图他身上的味道了。
最无语的就是这杂面窝头,苏明月嚼在嘴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口感粗糙,没半点粮食的香气,还干巴,噎得她翻白眼,只能给自己灌了好大一口地瓜汤才顺下去。
杨海见几个新知青拿着窝头一吃一个不吱声,笑着打趣道:“杂面窝头吃不惯吧?我第一次吃这东西的时候都怀疑人生了,觉得自个嘴里嚼的是坨木屑。等干上几天地里活,你们就知道这东西有多香了。”
说着为了验证自己所说非虚,一口就咬掉半个窝头,嚼得喷喷香,甚至连掉在桌上的一小块窝头都捡起来吃了。
还吃得一脸满足感呢!
苏明月脑海里瞬间响起一首儿歌,白米饭喷喷香,农民伯伯种田忙。我们吃饭要注意,不要乱洒米和汤……
难怪外婆连馊饭都不舍得倒掉,想来这个年代过来的人懂得粮食的艰辛和吃饱饭的幸福吧……
正大口嚼着窝头的周建想起刚才夹鸡蛋被黄秀英瞪了一眼,就贱兮兮地说道:“饿了别说这杂面窝头了,狗屎都是香的。黄知青你说是吧?”
“滚!要吃狗屎你自个吃去,别带上我。”
黄秀英骂道。
“我那就一比喻,再说了饿肚子你也不挑食啊!你忘了刚来那会你嫌弃窝头难吃,晚上偷偷跑厨房偷地瓜吃。好家伙,那一通咔咔吃,我们还以为来老鼠了呢!”
黄秀英被揭了陈年老底,脸上一红:“周建,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周建痞子脸:“狗嘴里本就不长象牙,干嘛要吐象牙,要不你吐给我看看。”
“……我看你不仅是嘴痒了,皮也痒了!”
……
就这样大家插科打诨,闹闹哄哄,边吃边聊,气氛一时倒也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