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疏影那句关于“仿制古代玉器眼珠”手艺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司徒亮心中漾开了涟漪。尽管“泪之证词”案本身已经侦破,但他决定团队在梅陇镇多停留一天,以参观古镇的名义,暗中查访秦疏影提到的线索。
梅陇镇不大,主干道两旁是琳琅满目的旅游纪念品商店,但那些深藏在巷弄里的老作坊和民居,才是这座古镇真正的底蕴所在。
司徒亮和叶采薇一组,苏瑾和陈静一组,林娜负责远程信息支持和监控协调,分头在古镇内探查。秦疏影则依旧我行我素,不知去了哪里。
司徒亮和叶采薇沿着青石板路,漫步在幽深的巷弄里。阳光透过高耸的马头墙,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交错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木头、泥土和植物混合的古老气息。
叶采薇似乎很享受这种氛围,她不时停下脚步,仔细观看巷口墙角的石刻、门楣上的砖雕,或者某户人家窗台上摆放的盆栽草药。
“阿亮,你看这户人家门前的艾草和菖蒲,摆放很有讲究,是懂些药理和民俗的。”叶采薇轻声对司徒亮说,眼中带着发现同道中人的欣喜。
司徒亮对草药了解不多,但他注意到叶采薇在说这些时,眼睛亮晶晶的,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沉静而愉悦的光彩。他很少看到她这样放松和投入的样子。
“你很喜欢这里?”司徒亮忍不住问。
“嗯,”叶采薇点点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这里很安静,很有生气,草木也都长得很好。不像城里,到处都是钢筋水泥,让人觉得憋闷。”她顿了顿,看向司徒亮,“而且,能和阿亮你这样走走,挺好的。”
她的话说得自然,却让司徒亮的心微微一动。他看着她被阳光镀上一层柔光的侧脸,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古镇的倒影,也映着他的身影。他忽然觉得,这样和她并肩走在古老的巷子里,暂时抛开那些纷繁复杂的案件和阴谋,竟有一种难得的安宁。
“嗯。”他低声回应,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才移开。
两人继续前行,按照林娜通过古镇地图筛选出的、可能存在老手艺作坊的区域进行排查。他们走访了几家据说祖辈做过木雕、漆器甚至少量玉器加工的店铺,但店主大多年事已高,对于专门修复“玉器眼珠”这种极其冷门的手艺,都表示闻所未闻,或者说是更老一辈的传说,早就失传了。
线索似乎并不顺利。
另一边,苏瑾和陈静的调查也没有实质性进展。她们重点走访了镇上的古董店和旧货摊,但看到的多是些普通的民国器物或仿古工艺品,并未发现与“玉眼”相关的特殊物件。
中午时分,众人在预定的一家临河小茶馆汇合。茶馆环境清幽,窗外就是潺潺的河水和水乡常见的乌篷船。
“没什么发现。”苏瑾喝了口茶,有些泄气,“问了好几家,都说没听过那种手艺。会不会是秦疏影故弄玄虚?”
陈静比较谨慎:“也有可能手艺确实存在,但掌握在极少数人手里,或者已经转为地下,不轻易示人。”
林娜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我查了梅陇镇的地方志和近代工商记录,没有明确记载关于‘玉器眼珠’制作的行业或知名匠人。不过,有一些零散的民间故事里,提到过古代镇上有匠人能制作‘通灵’的玉眼,用于神庙的神像,但这都属于传说范畴了。”
司徒亮沉吟着,目光落在窗外河面上来往的乌篷船上。就在这时,他看到秦疏影正从河对岸的一座小石桥上走过,步履悠闲,似乎只是随意逛逛。但司徒亮注意到,她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河岸边一间看起来十分破旧、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老屋。
那间老屋的位置非常偏僻,门脸狭小,若不是仔细看,很容易被忽略。门口也没有任何招牌。
司徒亮心中一动,对众人说:“你们先休息,我再去那边看看。”他指了指河对岸的方向。
叶采薇立刻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司徒亮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
两人穿过石桥,来到对岸。司徒亮径直走向那间被藤蔓覆盖的老屋。走近了才发现,老屋的木门虚掩着,门轴发出腐朽的吱呀声。从门缝望进去,里面光线昏暗,似乎堆满了杂物。
司徒亮轻轻推开门,一股陈腐、带着霉味和淡淡奇异香料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空间比想象中要深,像个狭长的洞穴。靠墙摆放着几个落满灰尘的博古架,上面零星放着一些看不清模样的物件。最里面,似乎有一张老旧的工作台。
一个佝偻着背、头发花白稀疏的老人,正背对着门口,坐在工作台前,就着一盏昏暗的白炽灯,小心翼翼地摆弄着手里的什么东西。他的动作极其缓慢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司徒亮和叶采薇对视一眼,轻轻走了进去。脚步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老人似乎没有察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司徒亮的目力远超常人,他隐约看到老人手中正在处理的,似乎是一个鸡蛋大小的、材质不明的东西,形状浑圆,表面似乎有复杂的刻痕。
就在他们靠近到距离老人还有三四米远时,老人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头也不回,用一种沙哑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说道:
“外乡人……这里没有你们要的东西……走吧。”
司徒亮停下脚步,沉声道:“老人家,我们只是想打听一下,关于‘玉眼’的手艺。”
听到“玉眼”两个字,老人的背影似乎极其轻微地僵硬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
当看到他的正脸时,就连司徒亮和叶采薇都忍不住心中一惊。老人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如同干裂的土地,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浑浊、空洞,几乎看不到瞳孔,只有一片灰白色的翳障覆盖着眼球,仿佛盲人。然而,司徒亮却敏锐地感觉到,这双“盲眼”似乎正“看”着他们,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玉眼……”老人沙哑地重复着这个词,干瘪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怪异的弧度,似笑非笑,“那是不祥之物……窥探不得……会招来祸患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诡异,在这昏暗的老屋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
司徒亮感到,他们似乎触碰到了某种隐藏在古镇平静表面下的、极其古老的秘密。而这个看似行将就木的盲眼老人,身上定然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