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江城大学的林荫道上,已经有了三三两两背着书包去上早课的学生。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混杂着早餐铺飘来的豆浆香气。
一辆黑色的奥迪A8,以一种与周围青春气息格格不入的姿态,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男生七号宿舍楼的路边。
车门打开。
先下来的是陈建国。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高级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皮鞋擦得锃亮。只是那张脸,蜡黄浮肿,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他手里,提着两个硕大的礼盒,上面“特供”的字样,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
“下车。”他的声音沙哑,不带任何情绪。
陈幼凝磨磨蹭蹭地从车里下来。
她也经过了精心的“打扮”。
身上是一件洗得发白的素色连衣裙,脸上未施粉黛,露出了苍白憔??悴的本色。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眼眶红肿,像是彻夜未眠,哭了一整晚。
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足以激起任何一个男人的保护欲。
“爸,我们真的要这样吗?”陈幼凝的声音抖得厉害,她看着不远处人来人往的宿舍楼,感觉每一道投来的目光,都像一根针,扎在她的自尊上。
“你还有别的选择吗?”陈建国反问,他抓着女儿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要么我们全家一起跳楼,要么,你今天就给我跪在这里,求到公玉谨年原谅为止!”
他几乎是拖着陈幼凝,走到了宿舍楼的入口处。
宿管阿姨正戴着老花镜,慢悠悠地登记着来访人员。看到这对气质不凡的父女,她抬了抬眼皮。
“找谁啊?”
陈建国松开女儿,往前一步。
然后,在宿管阿姨和周围所有学生惊愕的注视下,他猛地弯下腰,鞠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的躬。
“阿姨,您好!我是陈幼凝的父亲,陈建国!”
他的声音,洪亮,清晰,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颤抖。
“我今天来,是专门替我这个不懂事的女儿,来向公玉谨年同学,赔罪的!”
哗——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路过的学生,都停下了脚步,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宿管阿姨手里的笔都掉了,她张着嘴,看看面前这个西装革履、态度卑微到诡异的中年男人,又看看旁边那个哭得梨花带雨,全校闻名的前校花。
“这……这是干什么呀?有话好好说,别这样……”
陈建国却直起身,再次深深鞠躬。
“不!阿姨,您不用管我们!”
“是我管教无方!是我没有教育好女儿,让她年少轻狂,口无遮拦,伤害了公玉谨年同学的感情,也惹恼了不该惹的贵人!”
“我们陈家,罪该万死!”
贵人?
伤害感情?
这信息量太大了!
周围的围观学生,脑子都快炸了。
陈幼凝在旁边,适时地“噗通”一声,也跪了下去。
她没有跪陈建国,而是朝着宿舍楼的大门方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谨年……我知道错了……你出来见我一面好不好?”
“都是我的错,是我虚荣,是我拜金,我不该伤害你……”
“求求你……你原谅我吧……”
她的哭声,凄厉,绝望,充满了悔恨。
这一幕,太有冲击力了。
一个开着奥迪A8的老板,当众卑微鞠躬。
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校花,此刻长跪不起,哭诉忏悔。
“咔嚓。”
“咔嚓。”
不知是谁,第一个拿出了手机。
紧接着,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
无数个手机镜头,从四面八方,对准了这对正在上演“负荆请罪”的父女。
不到五分钟。
江城大学的校园论坛,彻底被引爆了。
【惊爆!前校花陈幼凝携父,在七号宿舍楼下长跪不起,疑似哭求公玉谨年复合!】
【世纪大戏!陈氏父女当众道歉,声称“惹恼贵人”,公玉谨年究竟是何方神圣?】
【直播贴:公玉谨年得势后心狠手辣?逼前女友父亲下跪!】
帖子下面,评论区瞬间炸开了锅,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卧槽!真的假的?陈幼凝跪下了?那个眼高于顶的陈幼凝?”
“照片为证!她爸都快把头磕到地上了!这也太夸张了吧!”
“公玉谨年也太狠了吧?再怎么说也是前女友,不至于把人逼到这份上吧?”
“楼上的圣母滚开!KtV那晚你不在场是吧?陈幼凝和那个张浩怎么羞辱人的,你忘了?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可是……这都牵连到家人了,有点过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呵呵,你跟慕容集团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去?你看看人家理不理你!公玉谨年这明显是背后有人啊!”
舆论,开始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酵。
一部分不明真相的学生,开始同情起了陈幼凝父女,觉得公玉谨年做得太绝,仗势欺人。
而另一部分知道内情的,则对公玉谨年那深不可测的“背景”,感到了更深的敬畏。
……
与此同时。
慕容海正翘着二郎腿,在自己的豪华单人宿舍里,一边吃着泡面,一边刷着学校论坛。
当他看到那个被顶到最热门的帖子时,嘴里的面,“噗”的一声,全喷在了屏幕上。
“我靠!”
他手忙脚乱地擦干净屏幕,点开帖子里的照片和视频。
视频里,陈建国卑微的姿态,陈幼凝凄惨的哭声,清晰可辨。
慕容海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他知道KtV那晚发生了什么,也知道陈幼凝这对父女是活该。
但是……
闹到学校里来,还把人逼得下跪……
这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年哥的作风啊。
年哥虽然睚眦必报,但不是这种喜欢把事情闹大,让人难堪的人。
难道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还是说,这是我那个恶魔老姐的意思?
慕容海心里闪过一丝疑惑和担忧。他觉得,这种做法,有点掉价。
他没多想,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公玉谨年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
无人接听。
慕容海挠了挠头,又发了条微信过去。
“年哥,你在宿舍吗?论坛上的事你看到了吗?你真把陈幼凝她爸给逼得下跪了?这事闹得有点大啊……”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
公玉谨年当然看不到。
此刻的他,正站在云顶天宫101层的落地窗前。
身上穿着一件柔软舒适的丝质睡袍,手里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
窗外,是整个江城的晨景。高楼林立,车流如织,一切都渺小得如同沙盘上的模型。
手机被他调成了静音,就放在远处的茶几上。
昨晚,慕容曦芸非要拉着他看一部老旧的文艺电影,结果她自己先看到了睡着,像只猫一样蜷缩在他怀里。
他把她抱回房间,自己也难得地睡了一个安稳觉。
外界的喧嚣和算计,与这云端之上的宁静,仿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一口喝完牛奶,感受着胃里传来的暖意,对楼下那场为他而起的闹剧,一无所知。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太阳越升越高。
男生七号宿舍楼下,围观的人群换了一波又一波。
陈建国脸上的汗,流了干,干了又流。昂贵的西装,被汗水浸湿,又被太阳晒干,起了白色的盐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
他站得双腿发麻,腰像要断掉一样。
但他不敢动。
他带来的那两个昂贵的礼盒,孤零零地放在脚边,在阳光下,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陈幼凝已经哭不出声音了。
她的嗓子哑了,嘴唇干裂起皮,膝盖跪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早已失去了知觉。
四个小时。
整整四个小时。
公玉谨年,连个人影都没出现。
陈建国心中的那点希望,正在被时间一点点地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的焦躁和不安。
他演给谁看?
主角根本就没来!
周围学生的议论声,也渐渐变了味。
“这都一上午了,公玉谨年还没下来,架子也太大了吧?”
“什么架子大?你没看明白吗?这叫无视!人家根本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有道理啊!你想想,能让一个公司老板吓成这样的人,会在乎这点舆论压力吗?陈家父女这招,用错地方了!”
“我靠……细思极恐啊!这么说,公玉谨年根本不是得势后嚣张,而是从始至终,陈幼凝在他眼里,就跟地上的蚂蚁没区别?”
“肯定是啊!不然人家慕容女皇能看上他?”
这些议论,一字不漏地飘进陈建国的耳朵里。
他的脸色,愈发难看。
他本想利用舆论,给公玉谨年施压,逼他出来见面。
结果,这出苦肉计,反而成了垫脚石,把公玉谨年那神秘莫测的“背景”,垫得更高,更令人敬畏了!
这叫什么?
就在陈建国快要撑不住,几近崩溃的时候,一个相熟的,他曾经塞过不少好处的学生干部,悄悄地凑了过来。
“陈总……别等了。”
那学生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道。
“我刚去宿舍问了,公玉谨年他……他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在宿舍住了!”
轰!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陈建国紧绷的神经。
他找错地方了。
他在这里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又是鞠躬又是下跪,演了四个小时的猴戏。
结果,观众席上,根本就没有他想取悦的那个人。
无边的绝望,如同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连公玉谨年住在哪都不知道。
这偌大的江城,他该去哪里,找那尊能救他全家性命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