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但江城的空气里还透着股洗不掉的腥味。
VIp特护病房里静得只能听见点滴落下的声音。“滴答”,像在给谁倒计时。
公玉谨年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只剩温热的小米粥。
勺子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舀起一勺,送到凌霜妍嘴边。
“张嘴。”
凌霜妍那张脸惨白得像张A4纸,唯独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死死盯着他。她没张嘴,反倒把头往被子里缩了缩,像只受惊的仓鼠。
“不饿……”她声音哑得像吞了把沙子。
“少废话。”公玉谨年没惯着她,勺子往前递了递,
“医生说了,不吃东西伤口不长肉。你这手还要不要了?”
提到手,凌霜妍的眼神黯了一下。
那只裹成粽子的右手搁在身侧,毫无知觉。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了。
没有敲门声,只有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那种特有的、带着压迫感的“哒哒”声。
公玉谨年手一抖,勺子里的粥差点洒出来。
慕容曦芸站在门口。
她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高定西装裙,剪裁凌厉得像把刀,腰身收得极细,显得那胯部的曲线更加惊心动魄。
长发盘在脑后,露出修长的脖颈,上面没戴任何首饰,只有那股子与生俱来的女王气场,瞬间把这间充满了消毒水味的病房填满了。
她手里提着个看起来就很贵的保温桶。
“那个……曦芸,我……”
公玉谨年刚想站起来解释这“喂饭”的尴尬场面。
“坐着。”
慕容曦芸连眼皮都没抬,径直走过来。
她把那个保温桶往床头柜上一放,“当”的一声,听得凌霜妍眼皮一跳。
“王姨熬了四个小时的参鸡汤,去油去皮,加了花胶。”
慕容曦芸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摘下那双黑色的皮手套,随手扔给跟在后面的赵琳。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公玉谨年和凌霜妍都目瞪口呆的动作。
她从公玉谨年手里拿过那个廉价的瓷碗和勺子,往旁边一搁。接着打开保温桶,盛了一碗香气扑鼻的鸡汤。
“你去歇会儿。”
慕容曦芸用胯骨轻轻撞了一下公玉谨年的肩膀,力道不大,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
“这种伺候人的活,男人干不细致。”
公玉谨年:“……”
他被“挤”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慕容曦芸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她舀起一勺汤,吹了吹,递到凌霜妍嘴边。
“喝。”
简简单单一个字。
凌霜妍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在地下室面对龙傲宇的钢管都没这么怕过。
眼前这个女人,可是掌握着全球经济命脉的女皇,是公玉谨年的正牌老婆。
现在,这位女皇正亲自给她喂汤?
这汤里不会有鹤顶红吧?
凌霜妍瑟缩着往后躲,眼神求助地飘向沙发上的公玉谨年。
“躲什么?”
慕容曦芸眉头微挑,那双灰色的眸子里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种让人腿软的压迫感,
“怕我毒死你?”
“没……没……”凌霜妍结结巴巴。
“既然命都不要救了他,那就是我们要承的情。”
慕容曦芸把勺子直接塞进了凌霜妍嘴里,语气冷淡却并非无情,
“慕容家不欠人情。这手废了,我养你。这汤喝了,长肉。”
凌霜妍被迫吞下一口鲜美的鸡汤,眼圈突然有点红。
她以为会被羞辱,会被扔支票打发走。
但这个女人,用最强势的姿态,给了她最体面的尊严。
沙发上。
公玉谨年看着这一幕,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姐夫~”
一阵香风扑来。
公玉谨年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多了个软乎乎的东西。
慕容晚儿穿着件宽大的男款白衬衫,那是公玉谨年落在云顶天宫的,下摆刚好遮住大腿根,露出一双白得晃眼的长腿。
她像只树袋熊一样,熟练地钻进公玉谨年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往那边挪挪,挤死我了。”
晚儿不满地嘟囔,小手不客气地在他腹肌上抓了一把。
“你这是探病还是度假?”
公玉谨年无奈地叹了气,伸手把她乱蹭的脑袋按住。
这丫头身上有股好闻的牛奶沐浴露味,混着少女特有的体香,直往鼻子里钻。
她那头黑发发尾染着暗红,蹭在公玉谨年脖子上,痒酥酥的。
“姐在干正事,我负责陪睡……啊不,陪聊。”
晚儿眨巴着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坏笑着把冰凉的脚丫子塞进公玉谨年的卫衣下摆里取暖,
“姐夫,你这暖宝宝真好用。”
公玉谨年被冰得一激灵,却也没推开她,只是习惯性地伸手握住她冰凉的脚踝搓了搓。
“别闹。”
他视线虽然落在晚儿身上,脑子却在飞速转动。
龙傲宇虽然倒了,但事情没完。
那个U盘里的代码,那个能绕过慕容集团防火墙的后门,不是龙傲宇那种只会玩女人的废物能写出来的。
内鬼。
肯定有内鬼。
而且这个内鬼,对他很熟悉,对慕容集团的运作模式也很熟悉。
公玉谨年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晚儿光滑的小腿上敲击着,节奏急促。
“赵助理。”公玉谨年突然开口。
一直站在门口当背景板的赵琳立刻上前一步,推了推眼镜:
“姑爷,您说。”
“龙腾大厦地下室那个接收端,查出来了吗?”
赵琳看了一眼正在喂汤的慕容曦芸,见老板没反对,便打开手里的平板:
“查到了。那个加密频段的物理地址,定位在江城大学。”
“江大?”
公玉谨年瞳孔一缩。
果然。
危机并没有随着龙家倒台而结束,反而像一条毒蛇,把头缩回了他身边最熟悉的地方。
“具体位置?”
“图书馆。”赵琳顿了顿,
“而且,那个频段的激活时间,刚好是你去送外卖的前十分钟。”
公玉谨年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名字——温如玉。
如果是她,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她了解他的过去,了解他的弱点,甚至……可能一直在利用他的信任。
“温如玉……”公玉谨年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语气里透着股寒意。
怀里的慕容晚儿感觉到了他的紧绷,乖巧地没再乱动,只是把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骤然加快的心跳。
“不是温如玉。”
病床上,突然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所有人都愣住了。
慕容曦芸手里的勺子停在半空,转头看向凌霜妍。
凌霜妍咽下嘴里的汤,喘了口气,那双原本黯淡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恐惧的光。
“温如玉……段位不够。”
凌霜妍咬着嘴唇,声音虽小,却像惊雷,
“那个代码架构,我在‘深渊’见过。像是……萧天泽的手笔。”
“咣当。”
慕容曦芸手里的勺子落回碗里,溅起几滴汤汁。
她那张万年冰山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不是惊讶,而是杀气。
一种让整个病房温度瞬间降到零下的杀气。
“萧、天、泽。”
她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公玉谨年感觉背脊发凉。
萧天泽。天启集团的掌门人,号称“吃人不吐骨头”的商业疯狗。
他是慕容曦芸在商场上最大的死对头,两人斗了五年,互有胜负。
如果龙傲宇只是萧天泽的一条狗……
“原来如此。”
公玉谨年闭上眼,把所有的线索串了起来,
“龙傲宇绑架霜妍,不是为了钱,是为了逼我用那个U盘。而那个U盘一旦插入慕容集团的服务器,萧天泽就能拿到核心数据的后门。”
这是一盘大棋。
龙家只是弃子,用来试探慕容家底线的炮灰。
“凌霜妍。”
慕容曦芸抽出一张纸巾,优雅地擦了擦手,语气恢复了那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你之所以被抓,是因为你黑进了萧天泽的私人服务器?”
凌霜妍点点头,脸色更加苍白:
“我查到他在针对谨年……我想先下手……但我低估了他的防火墙。”
傻子。
真是个傻子。
公玉谨年看着那个为了保护他,不惜单枪匹马去闯龙潭虎穴的女孩,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
“好。”
慕容曦芸站起身,那件黑色的西装裙随着她的动作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冷笑一声。
“既然他想玩,那我就陪他玩到底。”
她转过身,眼神扫过公玉谨年和凌霜妍。
“赵琳,传我的话。通知欧洲分部,截断天启集团在北海的所有航运线。通知法务部,把刚才龙傲宇那些视频里涉及到天启集团高管的部分,全部打包发给证监会。”
“他不是喜欢玩阴的吗?那我就让他看看,什么是真正的资本碾压。”
这一刻的慕容曦芸,不再是那个会在深夜求抱抱的小女人,而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商界女皇。
公玉谨年看着她,又看了看病床上残废的凌霜妍。
一个为了他差点死掉。
一个为了他不惜发动两大财阀的全面战争。
公玉谨年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这种被女人保护在羽翼下的感觉,真他妈憋屈。
他要变强。
不是那种靠着老婆给的黑卡刷刷刷的强,而是要有自己的刀,自己的盾。
只有这样,下次危险来临时,他才能站在她们身前,而不是被她们挡在身后。
“笃笃笃。”
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凝重的肃杀。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颗脑袋探了进来。
是苏念卿。
她手里捧着一束百合花,脸色依旧带着那种大病初愈的苍白,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显得格外单薄。
看到屋里这阵仗,霸气的女总裁、躺在病床上的黑客、还有抱着美少女的公玉谨年。
苏念卿明显愣了一下,眼神在几人之间游移,最后落在公玉谨年身上,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那个……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她声音怯生生的,像只误入狼群的小白兔。
“念卿学姐。”公玉谨年把怀里的晚儿扒拉开,站起身,
“进来吧。”
苏念卿走进来,把花放在床头,对着慕容曦芸微微鞠了一躬,算是打招呼。
她看着凌霜妍那只裹着纱布的手,眼里满是同情:
“霜妍妹妹,疼吗?”
凌霜妍摇摇头,没说话。
苏念卿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突然转头看向公玉谨年。
“谨年,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
“学校里……有个叫柳楚娴的学妹一直在找你。”
苏念卿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她是学中医世家出身的。她听说霜妍妹妹的手伤了神经,托我带个话……”
她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便签纸。
“她说,她家有祖传的黑玉断续膏,专门治这种陈旧性神经损伤。就算是粉碎性骨折,也能长好。”
黑玉断续膏?
这名字听起来就像是武侠小说里骗人的玩意儿。
公玉谨年还没说话,慕容曦芸先笑了一声。
“呵,偏方?”
她走到公玉谨年身边,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
“苏小姐,现在是21世纪,我们有全球顶尖的医疗团队。这种江湖郎中的东西,还是留着骗骗大一新生吧。”
苏念卿脸色一白,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我……我也觉得不太靠谱。但是那个柳学妹说得很真诚,而且……”
“而且她说她以前见过类似的病例治好了。我想着,万一呢?毕竟西医都说没办法了……”
万一呢。
这三个字,像钩子一样勾住了公玉谨年的心。
虽然理智告诉他,这大概率是个坑。
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冒出来一个“神医”学妹,手里还刚好有治凌霜妍手的药?
哪有这么巧的事。
但看着凌霜妍那只毫无生气的右手,公玉谨年知道,哪怕是毒药,他也得去尝尝咸淡。
“那个柳楚娴,现在在哪?”公玉谨年接过那张便签纸。
上面只有一串娟秀的电话号码,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绿茶香水味。
“在学校的咖啡馆。”苏念卿小声说,
“她说她在那里等你,不见不散。”
公玉谨年捏着那张纸,眼神变得幽深。
柳楚娴。
他记得这个名字。
大二艺术系的系花,平时说话轻声细语,走起路来弱柳扶风,见谁都叫哥哥姐姐,在男生堆里人气极高。
当初他穷得叮当响的时候,这妹子可是连正眼都没瞧过他一次。
现在突然送药?
“有意思。”
公玉谨年把便签纸塞进口袋,转头看向慕容曦芸。
“老婆。”
“嗯?”
“我想喝咖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