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温蒸汽像无数根烧红的细针，狠狠扎进毛孔。
通风管道成了高压锅，每一秒都在剥离人的理智。
公玉谨年没得选，他咬牙憋住一口气，对着脚下的百叶窗猛踹两脚。
“哐当——！”
金属变形的酸牙声在死寂的地下室炸开。
百叶窗连带着半截生锈的管道轰然坠落，连带着一道人影，重重砸在防静电地板上。
落地姿势并不帅气。
甚至有些狼狈。
公玉谨年就地一滚，卸掉冲击力，刚想起身，两座黑铁塔般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
那是两个穿着全套战术外骨骼的保镖，动作快得不像人类。
一只大手按住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拧住他的胳膊。
“咔嚓。”
关节错位的脆响。
公玉谨年闷哼一声，整张脸被死死按在冰冷的地板上。
脸颊蹭着粗糙的防滑纹路，火辣辣的疼，但他没挣扎。
这种时候挣扎，除了多断两根骨头，毫无意义。
“啪、啪、啪。”
孤零零的掌声在空旷的机房里回荡。
龙傲宇站在三米开外，手里那把银色左轮手枪在指尖转得飞快。
他没急着开枪，而是像欣赏一件刚拆封的快递，眼神里透着股令人作呕的兴奋。
“瞧瞧，这是谁啊？”
龙傲宇歪着头，嘴角咧到了耳根，“这不是我们慕容家的乘龙快婿，软饭界的天花板，公玉谨年先生吗？”
他走近两步，那双总是装满“我是傻x富二代”的浑浊眼珠子，此刻却清亮得吓人。
那是一种极度癫狂后的绝对理智。
平日里的嚣张、无脑、咋咋呼呼，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盘踞在阴沟里，终于露出毒牙的响尾蛇。
龙傲宇抬起手，指了一圈周围嗡嗡作响的黑色机柜。
“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欢迎参观‘深渊’的江城节点。”
他语气炫耀，像个向同伴展示新玩具的孩子，
“看到那些灯了吗？每一秒，这里流过的资金都有九位数。洗钱、军火交易、暗杀悬赏……你们这些所谓的上流社会，白天衣冠楚楚，晚上的脏内裤全都在我这儿洗。”
公玉谨年费力地扭过头，吐掉嘴里的灰尘。
他没求饶，也没骂娘。
他只是很平静地整理了一下被保镖扯乱的衣领，哪怕被按在地上，那动作也优雅得像是在整理高定西装的袖扣。
“装疯卖傻这么多年，挺累吧？”
公玉谨年的声音不大，却像把刀子，精准地挑开了龙傲宇的画皮，“你抓她，是为了威胁我？还是为了拿捏慕容曦芸？”
这种反应显然不在龙傲宇的剧本里。
他想要的是恐惧，是求饶，是痛哭流涕。
而不是这种仿佛在看小丑表演的眼神。
龙傲宇脸上的笑僵了一瞬，随即变得狰狞。
他大步走到电椅旁，一把薅住凌霜妍那头乱糟糟的短发，强迫她抬起头。
“威胁？不不不，谨年，你太小看我了。”
龙傲宇手指用力，凌霜妍被迫仰起脖颈。
那张脸……
公玉谨年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即便满脸血污，即便瘦得脱了相，那依然是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曾经那头让他爱不释手的如瀑长发，被剪得参差不齐，像被狗啃过一样贴在耳边。
原本白皙细腻的皮肤上，布满了一道道青紫的淤痕，那是皮带和高尔夫球杆留下的杰作。
她穿着那件被撕碎的黑色卫衣，露出的锁骨深陷，惨白的皮肤下能清晰看见血管。
那种破碎感。
那种被暴力摧毁的美感。
就像一朵被踩进烂泥里的白玫瑰，即使花瓣零落，依然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凄艳。
周围的保镖哪怕看惯了血腥，此刻眼神也不自觉地在她露出的那截苍白腰肢上停留，喉结滚动。
那是对美好事物被毁灭时，产生的最原始的施虐欲和占有欲。
“她是唯一的钥匙。”
龙傲宇用枪管拍了拍凌霜妍的脸颊，冰冷的金属触碰伤口，让她痛苦地皱眉，
“她脑子里装着‘深渊’这十年来的所有账本。只要她死了，或者疯了……慕容集团正在进行的欧洲收购案，明天就会被欧盟反洗钱组织定义为非法交易。”
“到时候，你也罢，慕容曦芸也罢，都得给她陪葬。”
阴谋。
赤裸裸的阳谋。
这根本不是什么私人恩怨，这是一颗针对慕容集团商业帝国的核弹。
凌霜妍艰难地睁开眼。
那双原本死寂如灰的墨瞳，在看到公玉谨年的瞬间，像是被点燃的枯草，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恐惧。
不是为自己，是为他。
“快……走……”
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生铁，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代码……是……陷阱……”
哪怕身处地狱，哪怕手指被夹断，她醒来的第一反应，依然是让他跑。
公玉谨年眼眶瞬间充血。
“闭嘴！”
龙傲宇一脚踹在凌霜妍的小腹上。
“呃——！”
凌霜妍整个人弓成一只煮熟的虾米，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惨叫，冷汗瞬间打湿了额前的碎发。
“心疼了？”
龙傲宇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在指尖灵活地转动，
“公玉谨年，我知道你骨头硬。但我想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她的手指头硬。”
他把手术刀贴在凌霜妍左手的小拇指根部。
那里已经少了一片指甲盖，血肉模糊。
“跪下。”
龙傲宇盯着公玉谨年，眼神像只玩弄老鼠的猫，“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留她这根手指。不然……”
刀锋下压。
一缕鲜血顺着凌霜妍指缝渗出。
“别……”凌霜妍拼命摇头，眼泪混着血水往下淌，眼神里全是哀求。
求他别跪，求他别丢了尊严。
公玉谨年看着那把刀。
看着那只曾经为他敲出一行行浪漫代码的手。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两秒后。
“好。”
公玉谨年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不再挣扎，示意保镖松手。
两个壮汉对视一眼，看了一眼龙傲宇。龙傲宇得意地点头。
保镖松开钳制。
公玉谨年缓缓站直身体，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他看了一眼龙傲宇，又看了一眼满眼绝望的凌霜妍，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极淡的自嘲。
“龙少，做个交易。”
公玉谨年一边说，一边慢慢弯曲膝盖，
“我给你磕头，你让我把这外卖送完。毕竟……我是个送外卖的，差评扣钱。”
龙傲宇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送外卖？公玉谨年，你他妈是不是吓傻了？行！你送！老子今天就吃你这顿断头饭！”
公玉谨年的膝盖一点点下沉。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弯曲的腿上。
那是尊严破碎的声音。
就在膝盖距离地面还有两厘米的瞬间。
公玉谨年的眼神变了。
那是一种极度的冷静，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他的手腕猛地一抖，一直提在手里的那个油腻腻的黄色外卖箱，并不是放在地上，而是像一颗炮弹，狠狠砸向了房间中央那个最大的服务器机柜！
“那就请你吃个够！”
“哐——！！！”
外卖箱在空中解体。
里面装的根本不是麻辣烫。
那是一个缠满线圈、闪烁着诡异蓝光的黑色铁疙瘩
赵琳连夜从慕容集团安保部调来的，军用级便携式Emp（电磁脉冲）发生器原型机。
“嗡——滋滋滋——！！！”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高频脉冲波瞬间横扫整个地下室。
所有的灯光在同一时间炸裂。
火花四溅。
原本嗡嗡作响的服务器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瞬间没了声息。
电子锁失效，监控黑屏，就连保镖身上的外骨骼助力系统也因为电路过载瞬间锁死，变成了几百斤重的废铁。
“啊！我的眼睛！”
戴着夜视仪的保镖惨叫着捂住眼，强光过载差点把视网膜烧穿。
黑暗降临。
但这难不倒公玉谨年。
他早已闭上了眼，凭着刚才那一瞬间的记忆，整个人像头猎豹般冲了出去。
左手袖口滑出一片薄如蝉翼的陶瓷刀片——这是过安检唯一能带进来的利器。
“刷！”
刀锋划过空气。
绑住凌霜妍手腕的尼龙扎带应声而断。
“走！”
公玉谨年一把揽住凌霜妍那瘦得硌人的腰，把她从电椅上拽下来，护在怀里。
熟悉的味道。
哪怕混杂着血腥味和霉味，那种独属于她的清冷气息，依然让公玉谨年心头一颤。
“谨年……”凌霜妍浑身发抖，死死抓着他的衣襟，像是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别怕，我在。”
公玉谨年低吼一声，抱起她就要往出口冲。
然而。
“滋啦——！！！”
黑暗中，一道蓝紫色的电弧如毒蛇般窜出。
不是枪。
是泰瑟枪。
而且是改装过的、加大功率的警用泰瑟枪。
这种纯机械触发的武器，根本不受Emp影响。
两枚带倒钩的飞镖穿透了公玉谨年的工装外套，深深扎进他后背的肌肉里。
“呃啊——！！！”
五万伏特的强电流瞬间贯穿全身。
公玉谨年的身体猛地僵直，全身的肌肉都在痉挛，大脑一片空白。
他抱着凌霜妍，两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重重摔在地上。
“跑？”
龙傲宇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愉悦。
备用应急灯亮起。
昏暗的红光下，龙傲宇手里举着泰瑟枪，一步步走过来。
他身上的西装虽然被刚才的火花烫了几个洞，但脸上的表情却更加疯狂。
“你以为我会没准备？Emp？老套路了。”
龙傲宇一脚踩在公玉谨年的脑袋上，用力碾压，
“赵琳那个婊子能想到的，我会想不到？”
电流的余韵让公玉谨年浑身麻痹，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龙傲宇蹲下身，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
“本来想给你个痛快。”
龙傲宇打开手机摄像头，对准了地上的两人，“既然你这么爱演英雄救美，那我们就玩把大的。”
他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墙壁上那块巨大的主屏幕，虽然被Emp冲击得有些花屏，但因为连接着独立电源，依然顽强地亮了起来。
“我已经黑进了江城最大的几个户外大屏。”
龙傲宇狞笑着，抓起公玉谨年的头发，强迫他对准镜头，
“让全江城的人都看看，慕容家那个不可一世的软饭男，现在像条死狗一样趴在我脚下。”
“还有你那个黑客小情人。”
镜头扫过衣衫不整的凌霜妍。
“这种画面，直播出去，慕容曦芸的脸往哪搁？慕容集团的股价明天会不会跌停？”
龙傲宇越说越兴奋，手指悬在“开始推流”的按钮上。
“三。”
“二。”
“一。”
“Show time！”
他重重按下按钮。
墙上的大屏幕猛地一闪。
画面跳了出来。
然而。
出现的并不是地下室里的惨状。
没有血腥，没有凌辱，没有龙傲宇预想中的全城哗然。
屏幕上，只有一张脸。
一张冷艳、高贵，仿佛俯瞰众生的脸。
慕容曦芸。
她似乎正坐在龙腾大厦对面的某辆指挥车里，背景是一排排闪烁的数据流。
她穿着那件黑色的丝绒长裙，手里甚至还端着那杯没喝完的红酒。
那双灰色的眸子，透过无数个网络节点，透过这块被反向黑入的屏幕，冷冷地注视着龙傲宇。
就像看着一只在砧板上蹦跶的臭虫。
龙傲宇的笑僵在脸上。
“这……怎么可能……”
他疯狂地点击手机，却发现所有的控制权都已经丢失。
屏幕里的慕容曦芸，红唇轻启。
没有废话。
没有谈判。
她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毁天灭地的霸气：
“杀。”
“轰隆——！！！”
话音未落。
头顶传来一声巨响。
那不是雷声。
那是重型破拆车撞击大厦外墙的声音。
紧接着，是某种类似钻地弹穿透楼板的沉闷震动。
整个地下室都在摇晃，灰尘簌簌落下。
公玉谨年趴在地上，看着屏幕里那个如同神只般降临的女人，嘴角在剧痛中艰难地扯出一个弧度。
软饭？
呵。
这碗软饭，老子吃得心安理得，吃得气壮山河。
“老婆……”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来得真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