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空气有些凝固。
赵琳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出一串残影,屏幕上的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冲刷而下。
“查到了。”
短短三分钟。
赵琳将平板推到茶几中央,屏幕上是一张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资金穿透图。
红色的线条从几个不起眼的空壳公司出发,经过开曼群岛、维尔京群岛的层层洗练,最终汇聚成一股庞大的暗流,注入了那个名为“深渊”的黑色漩涡。
而这些空壳公司的实际控制人签名,经过笔迹鉴定和生物信息比对,全部指向一个人。
龙傲宇。
那个在江城横行霸道、看着像个只会撒钱的蠢货富二代。
“龙腾传媒过去三年的几笔巨额海外投资,表面上是购买版权和院线,实际上是在为‘深渊’搭建亚洲区的情报走廊。”
赵琳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意,她滑动屏幕,调出另一份文件。
“还有,这是龙傲宇的医疗记录。他在瑞士一家私人诊所做过多次神经修复手术,时间点刚好和‘深渊’几次重大黑客行动吻合。他不是无脑,他是把脑子用在了别的地方。”
公玉谨年拿起平板,看着那个熟悉的、一脸嚣张跋扈的照片。
谁能想到,这副令人作呕的皮囊下,藏着一条真正的毒蛇。
“灯下黑。”
公玉谨年把平板扔回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用高调的愚蠢做伪装,让我们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笑话。凌霜妍那天炸电梯,是在清理门户,或者……是在救这个正在失控的疯子。”
慕容曦芸坐在沙发扶手上,双臂环胸。
她那件黑色的真丝睡裙还带着刚才温存后的褶皱,但这丝毫不影响她此刻散发出的女王气场。
她侧过头,看着公玉谨年。
这个男人正低头思考,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膝盖。
那种专注、冷静,以及刚刚展现出的惊人洞察力,让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不再是那个需要她羽翼庇护的男孩,而是一把正在出鞘的利剑。
慕容曦芸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公玉谨年的后颈,带起一阵酥麻的战栗。
“老公。”
她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你刚才分析案情的样子……真性感。”
公玉谨年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进怀里,刚想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
紧接着是王姨有些慌乱的声音:“大小姐,姑爷!不好了!”
慕容曦芸眉头瞬间拧紧,那股旖旎的氛围被硬生生打断,她不悦地看向门口:“进来。”
房门被推开。
王姨站在门口,脸色难看,身后还跟着一脸焦急、手里抓着半个苹果的慕容晚儿。
“怎么了?”慕容曦芸冷声问。
“长老会的人来了。”王姨压低声音,“二叔公带头,还有三房、四房的几位长辈,现在就在楼下正厅。他们……指名要见姑爷。”
慕容晚儿把苹果一扔,跳了起来:“这帮老棺材瓤子!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找茬?姐夫别怕,我去放狗咬他们!”
“站住。”
慕容曦芸喝住了正要往外冲的妹妹。
她站起身,随手理了理裙摆,那双灰色的瞳孔里瞬间结了一层冰。
“这是冲着‘蔚蓝动力’的事来的。”
她走到衣架旁,取下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披在身上,遮住了那身诱人的睡裙,瞬间切换回了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慕容总裁。
“赵琳,备车。我倒要看看,谁敢在云顶天宫动我的人。”
“等等。”
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慕容曦芸回头。
公玉谨年已经站了起来。他穿着那身灰色的纯棉家居服,脚上踩着拖鞋,看起来慵懒随意,完全没有即将面对豪门审判的紧张感。
“你刚才不是说,这是我的考试吗?”
公玉谨年帮她把风衣的领子整理好,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既然是考试,哪有监考老师替学生答题的道理?”
慕容曦芸盯着他:“慕容博那个老东西很难缠,他吃人不吐骨头。”
“我是你选的男人。”
公玉谨年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狂妄,“如果连几个老头子都搞不定,以后怎么帮你管这一千亿的零花钱?”
他拍了拍慕容曦芸的手背,转身朝门口走去。
路过慕容晚儿身边时,这丫头正气鼓鼓地挥舞着拳头:“姐夫!那个二叔公最坏了!小时候还抢我的糖吃!你一定要狠狠怼他!怼死他!”
公玉谨年揉了揉她那头挑染成暗红色的乱发,把她的发型揉成了鸡窝。
“放心,姐夫帮你把糖抢回来。”
……
云顶天宫,正厅。
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冷冽的光辉,将整个大厅照得如同白昼。
六位身穿唐装或定制西装的老者坐在那张长条形的紫檀木会议桌旁。
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佣人们连呼吸都放轻了,端茶倒水时手都在抖。
为首的老人正是慕容博。
他手里拄着一根龙头拐杖,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那双浑浊却精明的眼睛像鹰隼一样盯着楼梯口。
脚步声响起。
不是皮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而是拖鞋摩擦大理石的沙沙声。
公玉谨年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悠悠地走了下来。
没有换西装,没有打领带。
就像是在自己家客厅散步一样。
六道审视、轻蔑、带着强烈压迫感的视线瞬间集火在他身上。
如果在以前,这种来自顶级权贵的凝视足以让公玉谨年腿软。
但现在?
刚和华尔街之狼厮杀过,刚把一个商业帝国埋进坟墓里的他,只觉得这几道目光……
有点弱。
“各位长辈好。”
公玉谨年走到桌尾,既没有鞠躬,也没有诚惶诚恐。
他拉开一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
“放肆!”
坐在左侧的一位胖老者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茶杯震得叮当响,“谁让你坐下的?懂不懂规矩?这就是公玉家的家教?”
公玉谨年瞥了他一眼。
三叔公,慕容复。
手里管着集团的航运业务,出了名的暴脾气。
“这是我家。”
公玉谨年淡淡地开口,伸手拿过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我在自己家坐着,还需要谁批准吗?”
“你!”慕容复被噎得脸红脖子粗。
“够了。”
慕容博手中的拐杖重重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盯着公玉谨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年轻人,牙尖嘴利救不了你。”
慕容博从身后的秘书手里接过一份文件,手腕一抖,文件滑过长长的桌面,准确地停在公玉谨年面前。
“看看吧。”
公玉谨年扫了一眼。
《蔚蓝动力做空事件财务损益评估报告(初稿)》。
“一个上午,市值蒸发三百亿。”
慕容博的声音阴恻恻的,像是在宣读判决书,“这是慕容集团成立以来,单日亏损的最大记录。曦芸那是胡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但你……”
他冷笑一声,身体前倾,那股上位者的威压扑面而来。
“你作为一个靠女人上位的赘婿,不仅不劝阻,还煽风点火,配合那个什么狗屁教授搞什么学术欺诈。你知道这给集团的声誉造成了多大的损失吗?”
“三百亿。”
慕容博伸出三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把你卖了一万次,你也赔不起。”
周围的几个长老纷纷附和,指指点点,脸上写满了对这个“软饭男”的鄙夷。
公玉谨年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叶。
动作优雅,从容。
完全无视了周围的嘈杂。
直到所有人都骂累了,停下来喘气,他才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
“茶不错,明前的龙井。”
他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二叔公,您老人家是不是老眼昏花了?这份报告,只看了一半?”
慕容博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三百亿浮亏,那是上午十点的数据。”
公玉谨年拿起那份文件,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撕成了两半。
嘶啦——
刺耳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的眼皮都跳了一下。
“您怎么不看看下午三点收盘的数据?”
公玉谨年把撕碎的文件随手扔进垃圾桶,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就在刚才,卓经纶的高盛团队已经爆仓。慕容集团不仅收回了所有筹码,还顺手吃掉了他们两百亿的保证金。”
“加上国家能源集团宣布的一千亿战略投资,以及蔚蓝动力技术壁垒带来的长期溢价……”
公玉谨年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花板。
“这一仗,慕容集团的净资产,至少增值了一千五百亿。”
全场死寂。
几个长老面面相觑,刚才的气势瞬间瘪了一半。
他们当然知道这些。
但他们是来找茬的,不是来开表彰大会的。
“那是曦芸的本事!那是集团底蕴深厚!”
慕容复不甘心地吼道,“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过就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仗着曦芸宠你,在这里狐假虎威!”
“就是!慕容家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东西!”
攻击角度变了。
从商业逻辑转为人身攻击。
这是无能者最后的遮羞布。
公玉谨年看着这些平日里衣冠楚楚、此刻却像菜市场大妈一样撒泼的所谓“豪门长辈”,突然觉得很无聊。
这就是权力的游戏?
太低端了。
他站起身。
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叫嚣。
公玉谨年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那双漆黑的眸子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种眼神,不再是温和的学生,而是一头刚刚尝到血腥味的狼。
“外人?”
他轻笑一声,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本本。
啪!
结婚证被重重地拍在桌面上。
“我是慕容曦芸合法的丈夫,是这栋云顶天宫唯一的男主人。”
公玉谨年指着那个钢印,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雷。
“根据龙国婚姻法,我有权继承并处置曦芸名下的一半资产。也就是说,现在各位屁股底下坐着的椅子,喝着的茶,甚至这栋楼,都有一半姓公玉。”
他直视着慕容博那张铁青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如果连我都算外人,那请问各位一年也见不到曦芸几次、只会拿着分红在背后指手画脚的叔公们……”
“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轰!
这句话像是一颗炸弹,直接把慕容博的修养炸得粉碎。
“你……你……”
慕容博气得浑身发抖,举起拐杖指着公玉谨年,“反了!反了!简直无法无天!来人!把这个狂妄的小子给我轰出去!”
几个保镖刚要动。
“我看谁敢。”
一道清冷的女声从楼梯口传来。
慕容曦芸披着风衣,一步步走下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口上。
她走到公玉谨年身边,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整个人贴在他身上。
那种亲昵,那种占有欲,瞎子都能看出来。
“二叔公,年纪大了就要服老。”
慕容曦芸看着慕容博,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血压高就别出来乱跑,万一在我这儿气出个好歹,我还要给您出丧葬费。”
“你……曦芸!你为了这个外人,连长辈都不认了?”慕容博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他不是外人。”
慕容曦芸把头靠在公玉谨年的肩膀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在公玉谨年的脸上亲了一口。
啵。
声音清脆。
“他是我的命。”
全场石化。
这还是那个冷血无情、杀伐果断的女魔头慕容曦芸吗?
这简直就是个恋爱脑晚期患者啊!
就在局面彻底僵持住,慕容博准备掀桌子的时候。
滋——
大厅中央的空气突然扭曲了一下。
一道蓝色的光束从天花板投射下来,汇聚成一个全息人影。
那是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
身形魁梧,两鬓微霜,虽然只是虚拟影像,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瞬间压过了在场所有人。
慕容博手里的拐杖差点掉在地上。
刚才还嚣张跋扈的几个长老,此刻全部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大……大哥。”慕容博颤巍巍地叫了一声。
慕容天擎。
慕容集团上一代掌门人。
那个一手缔造了如今这个万亿商业帝国的传奇。
慕容天擎没有理会那帮老兄弟。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直接落在了公玉谨年身上。
那是一种极具穿透力的审视。
就像是被一台精密仪器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
公玉谨年没有回避,挺直腰背,不卑不亢地与他对视。
良久。
慕容天擎那张严肃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极其罕见的笑意。
“骂得好。”
三个字。
定乾坤。
慕容博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
完了。
连太上皇都发话了。
“年轻人,有点胆色。”
慕容天擎背着手,全息影像在公玉谨年面前踱了两步,“但是,光有嘴皮子,和一次借势而为的运气,还不够。”
他停下脚步,伸出一根手指。
“想当慕容家的女婿,想站在曦芸身边,你得拿出真本事。”
“下个月,集团在欧洲有个并购案,卡住了。”
慕容天擎的声音变得低沉而严肃,
“德国莱茵哈特工业。那是块硬骨头,当地工会、政府、还有一个藏在暗处的竞争对手,把我们的谈判团队折腾得够呛。”
“你去。”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是命令,也是战书。
“如果你能把这块骨头啃下来,带回来,这帮老家伙的嘴,我帮你缝上。”
“如果啃不下来……”
慕容天擎没说后果。
但所有人都懂。
那是万丈深渊。
公玉谨年感觉到了身旁慕容曦芸的手猛地收紧。
她在担心。
莱茵哈特工业,那是连她都感到棘手的泥潭。
公玉谨年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他抬起头,看着那个传说中的男人,嘴角微扬。
“订机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