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玉谨年拿着那本德文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三楼书库。
淦。
他心里只有一个字。
温如玉这波操作,属实是教科书级别的茶艺展示。
先是用一本绝版书勾起共同回忆,塑造“全世界只有我懂你”的知己人设。
然后,话锋一转,用“我都是为你好”的姿态,痛心疾首地指责他“堕落”、“被包养”。
最后,再不经意地抛出自己“高盛实习”的橄榄枝,形成降维打击。
一套组合拳下来,情怀、道德、现实,三个层面,全方位把他钉死在“吃软饭的小白脸”这根耻辱柱上。
更绝的是,她还特意挑了图书馆这种半公开的场合,让周围的“吃瓜群众”亲眼见证她这位“白月光”是如何“拯救”误入歧途的前任仰慕者。
这叫什么?
这就叫杀人诛心,还要让全村人围观你被诛心的全过程。
段位太高了。
陈幼凝那种拜金女,在她面前,简直就是青铜遇到了王者。
公玉谨年一边下楼,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
换做以前的他,被这么一套连招打下来,估计当场就得社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现在?
他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他现在住的房子,叫云顶天宫。
他现在睡的床,能并排躺下十个他。
他老婆……算了,他老婆不能用金钱来衡量。
在这种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温如玉那点小心思,那份“高盛实习”的优越感,就显得格外可笑。
你还在为了一张进入新手村的门票沾沾自喜。
我特么已经在最终boSS的城堡里吃喝玩乐了。
我们根本不在一个服务器里啊,姐!
公玉谨年走到图书馆门口,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目,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
他决定了。
那本德文书,他收下了。
钱,必须转。
而且得按市场价的三倍转。
主打的就是一个“我们不熟,别来沾边”。
至于她那些自以为是的“拯救”和“关心”?
呵。
就当是听了一段单口相声吧。
……
与此同时。
云顶天宫,101层,总裁办公室。
这里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送风的微弱气流声。
慕容曦芸没有在处理文件。
她站在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前,手里握着一根高尔夫推杆,正在练习推球。
地上铺着专业的果岭模拟毯,一颗白色的小球停在距离洞口不到一米的地方。
这是一个对职业选手来说,都毫无难度的距离。
她摆好姿势,手臂带动推杆,动作流畅而标准。
“笃。”
推杆的杆头,精准地击中了小球的中心。
小球滚动,划出一道完美的直线。
然后,在距离洞口仅一厘米的地方,诡异地停了下来。
慕容曦芸维持着收杆的姿势,一动不动。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站在一旁,随时准备汇报工作的赵助理,感觉自己后背的冷汗都快把衬衫浸湿了。
她手上那个经过军用级别加密的平板电脑上,正显示着一组刚刚传回来的照片和信息。
照片的背景,是江城大学图书馆的三楼书库。
照片的主角,是公玉谨年和温如玉。
照片里,两人相对而坐,温如玉正往前倾着身子,脸上挂着温柔的关切,似乎想要去握公玉谨年的手。
而旁边的文字情报,更是将两人“偶遇”的全过程,包括温如玉的每一句话,周围同学的每一句议论,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温如玉小姐表示,‘你的才华,不应该被浪费在那些虚无的物质享受上’。”
“……现场有同学议论,‘温如玉多好啊,人美心善,真是可惜了’。”
赵助理用一种毫无感情起伏的语调,念完了最后一句情报。
然后,她就闭上了嘴。
她知道,这种时候,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慕容曦芸终于动了。
她缓缓直起身,将那根价值不菲的定制推杆,随手扔在了地毯上。
她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
那张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上,空无一物,只有一台电脑和一部手机。
她没有看赵助理,也没有说话。
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用指尖,不轻不重地,在自己光洁的太阳穴上,点了一下。
又一下。
赵助理大气都不敢喘。
她跟在慕容曦芸身边这么多年,太清楚这个小动作代表什么了。
这是她耐心耗尽,杀意酝酿的前兆。
上一个让她做出这个动作的,是华尔街一个试图做空慕容集团的对冲基金。
那个基金的下场?
哦,现在它的创始人,应该还在某个第三世界国家的矿场里,体验生活。
“云总,”赵助理艰难地开口,“需要……启动对温小姐的背景调查和风险评估吗?”
慕容曦芸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抬起手,按下了桌上的一个内部通讯按钮。
“赵琳。”
她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是,云总。”赵助理立刻挺直了背。
“联系‘御膳房’,准备一份双人下午茶,要今天刚从法国空运来的黑松露做的马卡龙,和牙买加蓝山咖啡豆现磨的手冲。”
“十五分钟内,送到公司楼下。”
“另外,备车。去江城大学。”
一连串的指令,清晰,简短,不容置疑。
赵助理愣了一下。
她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针对温如玉的,雷霆万钧的商业狙击。
结果……
是去送下午茶?
这是什么操作?
但她不敢问。
“是,云总。”
她躬身领命,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转身退出了办公室。
在她身后,慕容曦芸拉开了抽屉。
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精致的丝绒首饰盒。
打开。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枚钻戒。
不是求婚时公玉谨年给她的那一枚。
而是另一枚,款式相似,但主钻更大,更璀璨的,男款戒指。
她拿起那枚戒指,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
那张美得极具攻击性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活动。
但整个办公室的温度,却仿佛骤降到了冰点。
……
十五分钟后。
江城大学图书馆门口。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在无数学生惊愕的注视下,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台阶前。
车门打开。
先下来的是一身黑色职业套装,面无表情的赵助理。
她小跑着绕到另一边,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一只踩着黑色细高跟的水晶鞋,先探了出来。
紧接着,是慕容曦芸。
她换下了一身冰冷的西装,穿上了一条剪裁得体的黑色丝质长裙。
长裙的款式很简单,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完美地勾勒出了她那惊心动魄的身体曲线。
及腰的长发被随意地披在肩后,随着她的走动,划出柔媚的弧度。
当她站直身体,出现在众人面前时。
整个图书馆门口,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喧闹,所有议论,所有嬉笑,都在这一刻,戛然而生。
正在进进出出的学生们,全都停下了脚步,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空气,凝固了。
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气场。
她不需要说话,不需要动作。
她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成了整个世界的中心。
那种与生俱来的,站在权力金字塔顶端的威压,让所有人在她面前,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慕容曦芸对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
她接过赵助理递来的,一个看起来就无比昂贵的双层食盒,然后径直走上了台阶。
她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台阶上,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哒、哒”声。
每一声,都像一记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图书馆内部,同样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一楼阅览室里所有埋头苦读的学生,都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
看到了那个从门口走进来,让整个空间都黯然失色的女人。
慕容曦芸穿过一楼大厅,沿着旋转楼梯,一步一步地,走向三楼。
她走得很稳,裙摆摇曳,身姿优雅。
却让所有看到她的人,都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窒息。
三楼书库。
公玉谨年刚找回自己之前坐的那个角落,屁股还没坐热。
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
周围那种嘈杂的,属于背景音的翻书声、脚步声,全都消失了。
他疑惑地抬起头。
然后,他就看到了正朝他走来的慕容曦芸。
公玉谨年:“……”
他整个人都麻了。
大姐,你怎么来了?
这里是学校图书馆啊!不是你家后花园!
你开着劳斯莱斯来,穿着高定长裙来,还拎着个食盒……
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公玉谨年被你包了吗?!
慕容曦芸径直走到他的小桌前。
桌子对面的椅子上,还残留着温如玉坐过的痕迹。
慕容曦芸看都没看那张椅子。
她就那么自然地,走到了公玉谨年身边,然后,挨着他,坐了下来。
单人阅览桌,瞬间变得无比拥挤。
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又清甜的香气。
“谨年。”
她开口,打破了寂静。
然后,她当着全书库所有“围观群众”的面,打开了那个食盒。
她从里面端出了一碟精致到不像话的马卡龙,又拿出了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一看就很贵的手冲咖啡。
接着,她用食盒里配备的银质小叉,叉起一块黑色的马卡龙,温柔地,递到了公玉谨年的嘴边。
公玉谨年彻底僵住了。
他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无数道震惊、错愕、羡慕、嫉妒的探寻,全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他的脸皮,在燃烧。
“张嘴。”
慕容曦芸用一种不容置喙,但又带着一丝哄劝的语调,轻声说。
公玉谨年机械地,张开了嘴。
那块带着浓郁松露香气的马卡龙,被送进了他的嘴里。
甜得发腻。
下一秒,慕容曦芸又从食盒里,拿出了一方洁白的丝巾。
她伸过手,用一种无比自然的,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次的动作,轻轻地,擦拭着他的嘴角。
仿佛那里,真的沾上了什么碎屑。
公玉谨年:“……”
完了。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而在不远处的一个书架拐角。
正准备离开的温如玉,也看到了这一幕。
她脸上的那种悲天悯人的温柔,瞬间凝固。
她精心策划的“温柔攻势”,她引以为傲的“灵魂共鸣”,她那点关于“高盛实习”的优越感。
在这个女人面前,在这一块简单粗暴的马卡龙面前。
显得,无比苍白。
无比可笑。
甚至,无比廉价。
就在这时,那个正在为公玉谨年擦拭嘴角的女人,似乎是不经意地,抬起头,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
很轻,很淡。
却让温如玉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冻结了。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那不是警告,不是挑衅,更不是示威。
那是一种纯粹的,来自更高生命层次的,漠然的审视。
就像人类,在看一只挡在路中间的,蚂蚁。
可以被碾死。
也可以,被无视。
一切,只取决于心情。
公玉谨年也感受到了身边女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强烈的占有欲。
他叹了口气。
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
动作里,带着一丝无奈,和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
别闹了。
差不多得了。
再演下去,整个图书馆都要被你的王霸之气给震塌了。
温如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手里那本,她托了无数关系才找到的,作为她“温柔攻势”核心道具的德文书。
此刻,变得无比沉重。
她用来钳制公玉谨年的精神枷锁,被这个女人,用最不讲道理,最“不解风情”的方式,一拳,砸得粉碎。
她感觉自己的手指在用力,那本泛黄的旧书,书页的边缘,被她捏出了深深的褶皱。
无尽的不甘和挫败,像冰冷的海水,将她整个人,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