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tV那晚的喧嚣和酒精,似乎还残留在陈幼凝的鼻腔里。
她把自己摔在柔软的沙发上,点开手机,习惯性地刷着朋友圈和微博,想看看有没有人议论昨晚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戏。
她想看到的,是同学们对公玉谨年新身份的震惊,是对她曾经拥有过这位“驸马爷”的羡慕嫉妒。
然而,她刷到的第一条热门推送,却让她的指尖瞬间冰凉。
【江城快讯:知名房企“富贵地产”疑似资金链断裂,董事长张富贵一夜白头!】
配图是一张高清抓拍。
照片里,那个前两天还意气风发,拍着胸脯说要给儿子买法拉利的张富贵,此刻正被一群记者堵在公司门口。他头发凌乱,西装外套皱巴巴地挂在身上,整个人苍老了二十岁,正对着镜头,涕泪横流地嘶吼着什么。
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
“我靠!前几天他儿子不还在KtV里撒币吗?这就破产了?”
“笑死,现世报来得这么快?”
“听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所有合作方一夜之间全部解约,银行疯狂催债,神仙难救。”
“他儿子张浩呢?那个嚣张的富二代,怎么不见人影了?”
一条高赞回复赫然出现在下方。
“别提了,有人在机场看见他了,被两个黑衣人架着,哭得跟条狗似的,直接遣送出国了。听说他爹为了保他,把名下所有资产都‘捐’了,才换来一个滚出江城的体面。”
陈幼凝拿着手机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
她想起了张浩被拖走时那绝望的嘶吼,想起了慕容曦芸那句轻描淡写的“交学费”。
原来,那不是恐吓。
是宣判。
手机“啪”的一声,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砸在地毯上。
一种彻骨的寒意,从她的尾椎骨,一路攀爬上后脑勺。
她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
下一个,就轮到她家了。
与此同时,陈氏装潢公司的顶层办公室里,陈建国正享受着他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刻。
他端着一杯刚泡好的大红袍,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
他喜欢这种感觉。
一种将世界踩在脚下的掌控感。
女儿虽然在KtV丢了人,但那又如何?搭不上慕容家,总有别的富二代。只要他陈建国的公司还在,只要他的人脉还在,他的女儿就永远是别人追捧的校花。
“叮咚。”
办公桌上的电脑,传来一声清脆的邮件提示音。
陈建国不以为意地走回去,抿了一口茶,随手点开了邮件。
发件人:宏达集团项目部。
【关于终止“滨江一号”精装项目合作的通知函】
陈建国脸上的惬意凝固了。
“滨江一号”是他们公司今年最大的项目,利润占了全年营收的近四成。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商场上风云变幻,一个项目黄了也正常。
他点开邮件正文,想看看对方给出的理由。
然而,邮件里除了几句冰冷的官方套话,再无任何解释。措辞强硬,不留任何商谈的余地,附件里甚至直接附上了违约金的支付凭证。
宁愿赔钱,也要立刻解约。
这不正常。
陈建国的心,咯噔一下。
他还没来得及拨通宏达集团项目负责人的电话,办公室的门就被人猛地推开了。
女秘书张着嘴,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进来,连门都忘了敲。
“陈……陈总!不好了!”
“慌什么!”陈建国压下心头的不安,呵斥道,“天塌下来了?”
“是……是银行!”秘书的声音带着哭腔,
“刚刚建设银行、工商银行、招商银行……所有跟我们有贷款业务的银行,全部打来电话,要求我们……”
“要求我们立刻偿还所有到期和未到期的贷款!三天之内!不然……不然就要向法院申请查封我们的所有资产!”
“你说什么!”陈建国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滚烫的茶水溅在他的裤腿上,他却毫无知觉。
他公司的资金,大部分都压在各个项目和原材料上,流动资金少得可怜。别说三天,就是给三个月,他也凑不出那笔天文数字的款项!
这是要他的命!
“还有!”秘书不敢看他的眼睛,继续汇报,“楼下……楼下大厅里,挤满了我们的供应商,都在闹着要我们立刻结清所有货款,不然就要断供!”
一环扣一环。
解约,抽贷,断供。
招招致命。
这不是意外,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围剿!
陈建国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跌坐在椅子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抓起桌上的手机,开始疯狂地拨打电话。
他要动用他这半辈子积攒下来的所有人脉!他要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搞他!
“喂?李局啊!是我,老陈啊!你帮我打听打听,我这是得罪哪路神仙了?”
电话那头,曾经与他称兄道弟的李局,沉默了足足十秒。
“老陈啊……这个事,我劝你还是别问了。你好自为之吧。”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陈建国不死心,又拨通了另一个酒桌上拍着胸脯说有事就找他的王总的电话。
“王总!救命啊!我公司快完蛋了!”
“陈建国?”对方的声音透着一股疏离和警惕,“我不认识你,你打错了。”
“嘟…嘟…嘟…”
一连十几个电话。
那些平日里对他笑脸相迎,一口一个“陈哥”的“朋友们”,此刻要么直接挂断,要么就用一种他听不懂的、充满怜悯的口吻劝他认命。
没有人敢告诉他原因。
越是这样,陈建国心里的恐惧就越是呈几何倍数增长。
他瘫在椅子上,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他知道,他这次惹上的,是一个他所有“人脉”加起来,都够不着的存在。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许久没有联系的号码,主动打了进来。
这是他多年前通过层层关系,才搭上的一个省级层面的大人物的秘书。他曾经为了请对方吃一顿饭,就花掉了六位数的“招待费”。
陈建过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颤抖着接通了电话。
“张秘书!您好!您好!”
“陈总,”对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冷漠,“领导让我给你带句话。”
“您说!您说!”
“以后做事,眼睛放亮点。云顶之上,不是你能揣测的地方。”
“云顶?”陈建国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江城的云顶,只有一个。”对方似乎没什么耐心解释,“多的话我不能说,你自己去查查,慕容集团的总部,叫什么名字。”
说完,电话就挂了。
慕容集团?
云顶大厦!
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陈建国的脑海里炸开。
他猛地想起了女儿昨晚回来后,哭着说的那些话。
公玉谨年……慕容曦芸……KtV……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全部串联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那句“得罪了不该惹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他得罪的,是天。
是江城,这片土地上,唯一的神。
同一时间,陈家别墅里。
陈幼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KtV那晚的每一个细节。
慕容曦芸挽住公玉谨年手臂时,那理所当然的姿态。
她宣布“公玉谨年是我的丈夫”时,那不容置疑的宣告。
还有她最后看着自己时,那毫无波澜,却宣布了她全家死刑的裁决。
“任何与你有直接或间接亲属关系的人,他们所在的公司,都将被列入‘高风险合作名单’。”
这句话,再一次在她耳边响起。
她终于懂了。
慕容曦芸要的,不只是让她身败名裂。
是要让她,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瘟神。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
是她父亲陈建国。
他的声音,沙哑,苍老,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幼凝,开门。”
陈幼凝打开门,看到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父亲。
他的头发乱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曾经挺直的腰杆,此刻也垮了下去。
“爸……”
陈建国没说话,只是走进房间,将一份文件,扔在了她的梳妆台上。
“公司的账目,我看过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
“所有的合作都停了,银行的钱明天就要上门来要。公司的资金链,最多,还能撑三天。”
“三天之后,就是破产清算。”
陈幼凝的身体晃了晃,扶住了桌子才没有倒下。
就在这时,陈建国放在桌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是一个匿名号码。
陈建国犹豫了一下,按下了免提键。
电话那头,是一个经过处理的,分不清男女的电子音。
“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自求多福。”
话音刚落,电话就被挂断。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陈建国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发出了痛苦的呜咽。
他奋斗了一辈子,他引以为傲的商业帝国,在那个女人的世界里,不过是动动手指,就能碾碎的玩具。
陈幼凝呆呆地看着失魂落魄的父亲,又低头看了一眼梳妆台。
那上面,放着一张她从杂志上剪下来的,慕容集团的宣传册。
宣传册的封面上,是宏伟的云顶大厦。
而在最下方,印着集团董事长的一张侧脸照片。
正是慕容曦芸。
绝望和不甘,在她的胸口疯狂冲撞。
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穷鬼,能一步登天?
凭什么她只是说了几句实话,就要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她不服!
但她更清楚,在这绝对的权势面前,她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嫉妒,都毫无意义。
她死死地盯着宣传册上,那个站在慕容曦芸身边的,模糊的男性身影轮廓。
她知道,那是公玉谨年。
她也知道,那是她,也是她全家,唯一的,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