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玉的电话。
他只是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温柔的名字，然后平静地按下了挂断键。
过去，这个名字对他而言，是黑暗生活里的一束微光。
而现在，他只想亲手掐灭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无论是来自陈幼凝的贪婪，还是来自温如玉的试探。
他需要安静。
第二天，公玉谨年没有再开车。
他像过去无数个日子一样，挤上早高峰的公交车，在人群的推搡中来到学校。他需要用这种熟悉的方式，来对抗那种被悬置在云端的、不切实际的漂浮感。
他需要找回一点属于“公玉谨年”的实感。
图书馆，是他过去最常待的地方。
这里安静，肃穆，充满了知识的秩序感，能让他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
他找了一个靠窗的僻静角落，摊开一本厚重的《高级金融计量学》。
书本里的逻辑是清晰的，确定的，不会背叛，也不会欺骗。
这让他感到安全。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一阵不合时宜的“嗒、嗒、嗒”声，由远及近。那是高跟鞋鞋跟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音，在安静到只能听见翻书声和呼吸声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刺耳和无礼。
不少正在埋头苦读的学生都皱起了眉头，不悦地抬起头。
公玉谨年没有。
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书本上，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他的余光，已经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陈幼凝。
她今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一条纯白色的连衣裙，款式模仿着某个奢侈品牌的经典设计，试图营造出一种清纯无辜的感觉。脸上的妆容也比往日更淡，是那种直男最看不出来的“伪素颜”。
她手里，捧着一个粉色的、印着卡通兔子图案的便当盒。
她停在了公玉谨年的桌前。
“谨年……”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委屈和娇羞。
周围立刻有几道目光投了过来，带着好奇与八卦。校园论坛上的风波还没过去，所有人都想看看这场大戏的后续。
公玉谨年像是没听见。
他的手指划过书页上的一行公式，眉头微蹙，似乎正沉浸在某个学术难题里。
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陈幼凝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预想过公玉谨年会冷嘲热讽，会愤怒，甚至会直接让她滚。
但她没预想过这种彻底的无视。
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力气都无处宣泄。他就坐在那里，翻动着书页，周身仿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隔绝在外。
她，陈幼凝，一个习惯了被所有男生众星捧月的校花，此刻在他面前，仿佛成了一团透明的空气。
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开始变得像针一样，细细密密地扎在她身上。
她的脸颊开始发烫。
“我……我给你做了便当。”她硬着头皮，将那个粉色的便当盒往前递了递，“早上五点就起来准备了，都是你以前最喜欢吃的菜。”
公玉谨年终于有了动作。
他翻过了一页书。
仅此而已。
陈幼凝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能感觉到，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开始变大。
“天哪，她还真来找公玉谨年了？”
“脸皮也太厚了吧？前几天还骂人家癞蛤蟆呢。”
“那便当盒，看起来好廉价啊，跟布加迪的气质完全不搭。”
这些声音像蚊子一样钻进她的耳朵里，让她几乎快要站不住。
就在她快要崩溃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自己今天的目的。
不能退缩！
一旦退缩，就等于承认了自己是个笑话。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挤出一个自以为温柔的笑容。
她没有再坚持递过去，而是弯下腰，轻轻地将便当盒放在了公玉谨年的书桌一角。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举动。
她没有走。
她拉开了公玉谨年对面的椅子，施施然地坐了下来。
她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了一本书，摊开，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那姿态，仿佛她不是一个被嫌弃的前女友，而是一个正在陪男朋友上自习的、体贴又贤惠的伴侣。
图书馆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操作……太骚了。
公玉谨年终于从书本里抬起了头。
他看着坐在对面的陈幼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陈幼凝心中一喜。
看吧，他就吃这一套！只要自己放低姿态，他还是会心软的！
她对着公玉谨年，露出了一个楚楚可怜的眼神，仿佛在说：你看，我都这样了，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然后，她悄悄地将手机从桌下拿了出来，调整好角度，飞快地按下了快门。
一张完美的偷拍照片诞生了。
照片里，公玉谨年俊美的侧脸沐浴在窗外的阳光下，显得专注而深沉。而照片的一角，是她那本摊开的书和她握着笔的手。
看起来，就像一对情侣在图书馆的温馨日常。
做完这一切，她心满意足地将手机收了回去。
公玉谨年看着她的小动作，眼神冷得像冰。
他合上了那本厚重的《高级金融计量学》。
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陈幼凝期待地看着他。
她以为他要对自己说什么。
然而，公玉谨年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她，而是伸出手，拿起了桌角那个粉色的、可爱的便当盒。
陈幼凝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他还是接受了？
周围的同学也屏住了呼吸，剧情要反转了吗？难道“痴心学霸”还是忘不了“拜金校花”？
公玉谨年拿着便当盒，转身。
他没有走向饮水间，也没有走向休息区。
他迈开长腿，一步，一步，径直走向了图书馆的大门口。
那里，摆放着一个灰色的、半人高的垃圾桶。
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
公玉谨年手腕一松。
那个承载着陈幼凝“深情”和“希望”的粉色便当盒，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抛物线。
“哐当！”
一声清脆又沉闷的响声。
便当盒被精准地、毫不留情地、扔进了垃圾桶里。
整个图书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给震住了。
太狠了。
太绝了。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把脸皮撕下来，扔在地上，再用脚狠狠地碾碎。
陈幼凝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她整个人僵在那里，像一尊被风化了的石像。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仿佛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八卦，而是赤裸裸的嘲笑和鄙夷。
那个被她鄙夷为“穷屌丝”的男人，用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当着全校的面，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
公玉谨年做完这一切，像只是扔了一张废纸。
他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重新坐下，摊开书。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陈幼凝知道，有什么东西，彻底碎掉了。
是她的尊严。
是她的骄傲。
更是她那套自以为是的、扭曲的逻辑。
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死死地咬着嘴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她不能哭。
在这里哭，就真的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强忍着那份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屈辱，用颤抖的手，飞快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她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图书馆。
跑到无人的楼梯间，她才靠着墙，身体无力地滑坐到地上，再也忍不住，发出了压抑的呜咽声。
但仅仅几分钟后。
她擦干了眼泪。
她拿出了手机。
她点开了刚刚偷拍的那张照片，精心挑选了一个看起来最温柔的滤镜。
然后，她点开朋友圈，编辑文字。
“就算你生我的气，我也相信你心里有我。有些美好，值得用一生去追回。”
编辑完，她没有立刻发送。
她点进了“谁可以看”的设置里。
她熟练地创建了一个新的分组，将学校里那些爱八卦的、家境不错的、以及她想要炫耀的同学，全都拉了进去。
当然，她屏蔽了张浩。
也屏蔽了慕容海。
做完这一切，她才按下了发送键。
看着朋友圈下面立刻出现的几个点赞和“加油”、“女神好痴情”的评论，她脸上那份被羞辱的惨白，渐渐被一种病态的、自我满足的红晕所取代。
她赢了。
在她的世界里，她又赢了。
……
图书馆里。
公玉谨年看着书，但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陈幼凝那令人作呕的表演，像苍蝇一样，扰乱了他的心绪。
就在这时。
口袋里的手机，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是一条短信。
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点开。
“图书馆三楼，A区，社会学分类书架后，有人在监视你。”
公玉谨年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如利剑般射向短信提示的方向。
三楼，A区，社会学分类。
那里的书架后面，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穿着灰色夹克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
那个男人没有丝毫停留，迅速转过身，快步混入人群，消失在书架的尽头。
公玉谨年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了。
监视？
是谁的人？
张浩？他没这个脑子，也没这个胆子。
温如玉？
还是……
他立刻想到了那个在民政局见过的赵助理，想到了慕容曦芸那句“需要处理掉吗？”。
他心头一动，立刻意识到，这只可能是慕容曦芸的人。
她派人保护自己？或者说……监视自己？
他拿起手机，对着那个陌生号码，打出了三个字。
“为什么？”
点击，发送。
手机几乎是在他信息发出去的下一秒，就再次震动起来。
对方秒回。
信息很长，但内容清晰，冷静，不带任何感情。
“云总的命令：确保您的绝对安全，并记录所有潜在威胁。”
“威胁评估等级如下：”
“陈幼凝 - 威胁等级：低。”
“温如玉 - 威胁等级：中。”
“未知监视者（鸭舌帽） - 威胁等级：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