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苏睿喝下第三瓶科罗娜的时候，我才从他的脸上清晰地看到了一丝悲哀的神色。之前言冰就说他觉得苏睿这次回来，似乎身上少了点什么。之前我还不太明白，不过现在总算是懂了。那所谓少了点的东西，就是生活的勇气。
“你们总觉得我在澳门过得是天堂般的日子，其实真实情况只有我自己知道。”苏睿点了根细支的黄鹤楼香烟，连续不断地吸了好几口。“那家伙在我面前装得二五八万似的，什么大公司高管，什么豪宅名车，其实都是假的。”
“假的？”我忍不住脱口而出，“怎么会这样呢？到底怎么回事？”
苏睿看了我一眼，苦笑着说：“也不能说全是假的，房子车子都有，但算不上多么豪华。公司高管的身份倒是真的，不过也就是个高级叠码仔而已。”
叠码仔就是给赌场介绍高端客人，并且提供赌资贷款的人。这是澳门博彩业独有的一道风景线，也是澳门能成为全球赌城的重要原因之一。做得好的叠码仔能承包赌场里的豪华赌厅，不但日进斗金，甚至能摇身一变成为澳门的上流人士。
“说实话，他对我是真的好。跟他的这几年，我也攒了不少钱。”苏睿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我知道他结过婚，而且还有一双儿女，不过这并不妨碍我跟着他。”
我没有打断苏睿的陈述，而是选择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眼前的这个男人明显是被这些年的生活磨平了棱角，言语中早已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和咄咄逼人。
“原以为我可以就这样跟他一辈子，没想到老天爷注定不想让我好过。”苏睿用力叹了口气，“半年前，他被澳门司法警察给逮捕了，罪名是在内地非法开设网络赌场。据说是内地警方主动发出的通缉令，澳门那边只是协助抓捕而已。”
尽管我对赌博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关于这件事情却是有所耳闻。据说该案牵扯人数众多，是澳门回归以来最大的刑事案件之一。除了在内地非法开设网络赌场的罪名外，该案还涉及巨额洗钱等重大罪名。当时网络上关于此案的报道是铺天盖地，只是没想到苏睿的男人竟然会牵扯其中。
“虽然他只是个小头目，但毕竟触犯了法律，被抓也是罪有应得。我已经咨询了相关的律师，估计五到十年的大狱是逃不掉的。”苏睿又连着猛抽了几口烟，“不过好在他提前给我在国外银行存了一大笔钱，而且这笔钱还能视为他的合法收入，这才没有被警方没收，也算是让我未来的衣食住行有了着落。”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长舒一口气。虽说曾经是对手，但我始终不是一个落井下石的人。现在听苏睿说他后半辈子能够衣食无忧，我在心里也很为他高兴。
“不过澳门我是待不下去了，别的不说，光是他老婆动不动就打上门来就让我受不了。”苏睿苦笑了一下，“所以，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重回上海。”
我想了想就问苏睿，之后有些什么打算。我的意思是说尽管他男人给他留了一大笔钱，但不能坐吃山空，钱总有花光的那一天，因此还是得早做打算为妙。
“你说得对，我是得早做打算，所以就回名流来了。”见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苏睿当即就哈哈笑了出来。“海洋你别误会，我不是说回来名流重操旧业，没那回事。我现在这个样子就是想卖，估计也没人会再买了，你说是不是？”
我心说那可不一定，什么样的客人都有，这一点我早就看明白了。不过看苏睿的样子，应该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因而就催着他继续说下去。
“目前我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我出钱入股名流和君再来。”苏睿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宝妈的人脉我是知道的，不过这几年他的资金流有点窘迫，这我也知道。如果他的人脉再加上我的资金，相信能在上海打出一片更大的天地。”
说实话，我对他的这第一条路不太看好，主要原因就是宝妈这个人很难搞。需要你的时候，宝妈是一百个笑脸热情相迎；可一旦你不小心触犯到了他的利益，宝妈同样会立马翻脸，直接来个六亲不认。像名流和君再来这样的特殊生意，合伙人之间很容易会发生龃龉。到时候会是个什么结果，应该谁也没法预料。
“第二个选择嘛，”苏睿忽然打住了话头，同时看了眼不远处的宝妈。在确认宝妈并未关注到这边后，他才压低声音说道：“我准备自己开个会所，你觉得如何？”
这一点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毕竟自己做老板要来得更实在，完全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不过这样一来，苏睿就等于是跟宝妈杠上了。若是以后江湖再见，可就说不好会是个什么场面了。就算是发生当场扯头花，估计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我抿了抿嘴唇，低声回道：“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没法发表意见。”
“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苏睿用力掸了下烟灰，“如果我自己开会所的话，你有没有兴趣加盟？我不用你出钱，只要你肯过来就行，我就算你一份干股。”
不能不说，苏睿开出的这个条件极具诱惑力。一分钱不出，只用老子的颜值和身材以及在魔都花国的名声，就能成为二老板，换作谁都很难不动心。但另一方面，我却又不得不心生警惕。苏睿愿意让给我干股，除了看中我本身的价值外，应该也是看到了我在名流的号召力。我的离开很可能会引发连锁效应，导致别的男孩也一起跳槽。别人不谈，言冰和帅帅是肯定会跟我走的。可那样一来，名流的损失可就大了，同时我跟宝妈的深仇大恨就此也就算是结下来了。
见我没有接话，苏睿笑着说道：“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了那个店了。其实我是想选第二条路，所以今天才会给宝妈送礼，为的是来日相见别那么难看。至于那块摩凡陀表，就算是我邀请你加盟的一点心意吧。”
我嘴上说着“别急，慢慢来”，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别处。让我意外的是，不远处的卡座里，正有个人在冷冷地盯着我们，而这个人就是子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