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伯利安的科技研发区,通常是一个充满活力(或者说,充满爆炸声、电磁噪音和激烈争吵)的地方。然而今天,这片区域却笼罩在一片诡异的、令人不安的寂静之中。
源头是一纸来自舰长室的“特别调解令”。
事情的起因,是特斯拉博士最新的一次“能量导管超载实验”不仅炸飞了半个测试台,产生的Emp余波还顺便让德丽莎学园长正在拼装的、某个关键部位的吼姆模型内部芯片短暂短路,导致她花费三小时拼好的部分结构自动解体。德丽莎看着散落一地的零件,沉默了三秒,然后微笑着签署了命令。
命令内容很简单:鉴于爱因斯坦博士与特斯拉博士近期“交流活动”过于频繁且对舰内设施及人员心理健康(特指学园长本人)造成潜在影响,现要求二位在未来24小时内,进行“非对抗性交流实践”,简称“和平日”。在此期间,禁止任何形式的言语争吵、人身攻击、物理投掷行为及可能引发上述行为的实验争议。违者将面临为期一周的“实验经费暂停拨付”处罚。
对两位天才科学家而言,停止经费比关禁闭还可怕。于是,在经费的“威慑”下,“和平日”开始了。
此刻,研发区的中央实验室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爱因斯坦博士依旧穿着她那身标志性的白大褂,端着一杯咖啡,站在主控台前,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数据。她的表情比平时更加漠然,仿佛戴上了一张无形的冰面具。
特斯拉博士则在另一边的实验台前,背对着爱因斯坦,用力地擦拭着一件精密仪器,动作幅度比平时大了不少,金属部件碰撞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仿佛在代替主人表达某种情绪。
琪亚娜、芽衣和布洛妮娅(带着重装小兔)因为需要借用隔壁的材料合成仪,不幸(或者说有幸)路过了这片“雷区”。她们刚靠近门口,就感觉到一股低气压扑面而来。
“那个……我们是不是晚点再来?”琪亚娜缩了缩脖子,小声说。
“来都来了,快速处理完数据就走。”布洛妮娅平静地说,但重装小兔的传感器已经悄悄转向了实验室内部,开始记录环境参数。
就在这时,特斯拉博士似乎需要调用主控台的某个历史实验参数。她转过身,走向爱因斯坦那边。每一步都踩得很重,但在距离两米远的地方停下了。
“爱因斯坦博士。”特斯拉开口,声音是一种刻意拔高、却又强行压制成平直调子的怪异嗓音,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再裹上一层冰,“请调取编号Et-7743实验的第三阶段磁场波动原始数据。谢、谢。”
最后两个字说得无比僵硬。
爱因斯坦没有立刻回应。她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指尖才在控制台上点了几下。屏幕上调出数据,但她没有让开位置,也没有说话。
空气几乎凝固。
特斯拉博士深吸一口气(胸口明显起伏),再次用那种诡异的礼貌语调说:“请,让一下操作位置。我需要核对细节。”
爱因斯坦这才微微侧身,让出半个身位,语气是一种毫无波动的、比绝对零度高不了多少的平静:“数据已调出。请便,特斯拉博士。”
特斯拉走到控制台前,开始操作。两人之间保持着至少一米的“安全距离”,没有任何肢体接触,甚至连眼神都尽量避免交汇。
但她们在讨论技术问题。
“根据Et-7743数据显示,在频率达到7.43thz时,能量逸散率出现异常峰值。”特斯拉盯着屏幕,语速很快,但用词极其“规范”。
“该峰值与理论预测偏差8.7%。”爱因斯坦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依旧平稳如机器,“建议复核传感器校准记录及外部干扰滤波设置。”
“校准记录已于实验前确认无误。干扰滤波参数沿用标准协议,未发现异常。”特斯拉反驳,但用的是陈述句语气,没有升调。
“那么,异常可能源于样本材料本身的量子隧穿效应在特定频率下的协同放大。”爱因斯坦提出另一种可能,“建议对样本晶格结构进行高分辨率扫描验证。”
“验证需耗时四小时,且可能破坏样本。”特斯拉指出,“鉴于当前‘和平日’要求,不建议启动高能扫描程序。”
“同意。可先进行低功率光谱分析作为初步筛查。”爱因斯坦认可。
“方案可行。我将调整光谱仪参数。”
对话内容专业、高效,逻辑严密。如果只听录音,这简直是模范科研合作。但亲眼目睹现场的三人,只觉得寒毛倒竖。
因为两位博士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与她们“礼貌”的对话形成了恐怖的反差。特斯拉的眉头拧成了结,擦仪器的手背青筋微现。爱因斯坦虽然面无表情,但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眼神空洞地落在虚空某处,仿佛在忍受某种精神污染。
她们用最冰冷的语气,说着最正常的话,营造出一种比直接吵架还要压抑十倍的氛围。实验室里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几度。
“我……我觉得有点冷。”琪亚娜搓了搓胳膊,小声对芽衣说。
“她们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芽衣也感到一阵不适。
“情绪压抑指数:极高。生理应激反应明显。长期维持此状态对身心健康预计有负面影响。”布洛妮娅冷静地分析着重装小兔传回的数据,“但实验经费的威慑力似乎更强。”
就在这时,隔壁材料合成仪的方向,传来一阵异常的“嗡嗡”声,随即是过载警报的轻鸣——并非严重故障,只是一个常见的能量缓冲单元临时波动,通常重启一下就好。
但这声音打破了实验室里死寂的平衡。
几乎在同一瞬间,背对着的两位博士,身体都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下一秒,特斯拉博士头也不回,语速极快但清晰地说道:“隔壁三号合成仪,能量缓冲回路波动,典型电容老化征兆。建议先切断主供能,检查第七号接口。”
爱因斯坦几乎在同一时间接口,语速同样快而平稳:“备用缓冲单元在左侧第三储物柜,型号b-7。替换时注意极性,接口有防呆设计但仍有3%误插概率。”
她们的对话依旧保持着那种诡异的“礼貌”格式,但语速和内容显示出惊人的默契。在技术问题上,她们的大脑似乎即使在“和平日”的压制下,也能瞬间同步。
更诡异的是,在快速说完解决方案后,两人似乎都松了口气——因为注意力被转移了?然后,她们不约而同地,朝着对方的方向,极其自然、熟练地抬起手,在空中轻轻击了一下掌。
啪。
一声轻响。
击掌完毕的瞬间,两位博士同时僵住了。
爱因斯坦缓缓放下手,转头,用一种混合着震惊、懊恼和“这完全是肌肉记忆”复杂情绪的眼神(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看向特斯拉。
特斯拉也猛地回过头,脸上写满了“糟糕!暴露了!”和“都怪这该死的默契!”。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噼里啪啦仿佛有无形的电火花(不是真的)闪过。
时间仿佛静止了两秒。
然后,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两人极其同步地、重重地“哼!”了一声(这一声倒是充满了个人情绪),猛地转回头,各自走向实验室两端,距离拉得更开了。
但刚才那瞬间的默契击掌,以及随之而来的“哼”,已经彻底打破了“和平日”努力维持的冰冷假象。
门口围观的三人,彻底看呆了。
“……她们刚才,是击掌了吧?”琪亚娜难以置信。
“嗯……”芽衣点头,表情微妙。
“数据记录确认:击掌动作完成度100%,同步率超过95%。”布洛妮娅陈述事实,“随后情绪释放行为‘哼’也高度同步。结论:长期合作形成的潜意识默契,在特定情境下会突破表层行为抑制。”
实验室里,重新恢复了那种刻意维持的、令人窒息的“和平”寂静。但有了刚才那个插曲,这寂静显得更加滑稽和别扭。
“我觉得……我们还是快点弄完数据离开吧。”芽衣当机立断。
“附议。”布洛妮娅点头。
琪亚娜猛点头,她一刻也不想在这片“礼貌的战场”上多待了。
三人迅速完成操作,逃离了研发区。直到走出很远,琪亚娜才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她们那样说话,比直接吵架还可怕!”
“不过,”芽衣想了想,忍不住笑了,“最后那一下,倒是挺……真实的。”
“矛盾统一体。”布洛妮娅总结,“表层行为强制规范与深层协作惯性之间的冲突案例。值得研究。”
而研发区内,爱因斯坦和特斯拉继续着她们别扭的“和平日”。只是,偶尔当对方提出一个精妙的技术构想时,她们的眼神会闪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欣赏,随即又被更加刻意的冷漠掩盖。当需要传递工具时,手还是会精准地伸向对方最习惯的位置,然后在交接完成后迅速缩回,仿佛碰到了烙铁。
德丽莎学园长后来从布洛妮娅的报告中得知了“击掌事件”,一边拼着吼姆模型,一边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看来‘调解’还是有点效果的嘛……至少她们知道‘哼’的时候要一起‘哼’了。”
休伯利安的科学组,就以这种独特而别扭的方式,继续着她们“和平”又“不和平”的日常。而这,或许就是属于她们二人的、无可替代的相处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