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的混乱刚刚平息,空气中还残留着机油和臭氧的刺鼻气味。维尔薇正蹲在那台瘫痪的“美学优化助手”旁,嘴里叼着一根扳手,眼神发亮地开始拆解,似乎想立刻搞清楚布洛妮娅是如何如此精准地瓦解了她的造物。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沙哑、带着某种冰冷质感的女性声音,从工坊门口传来:
“哦?看来我错过了一场好戏。”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白大褂、内衬墨绿色服饰的女性不知何时倚在了门框上。她有着一头墨绿色的长发,末梢泛着不自然的幽光,金色的竖瞳如同爬行动物般,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兴趣,缓缓扫过工坊内的每一个人,最终定格在布洛妮娅和明轩身上。
是梅比乌斯。
她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锐利,仿佛能穿透表象,直抵内在的本质。被她注视着,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被放在显微镜下观察的不适感。
“梅比乌斯博士。”维尔薇头也不抬地打了声招呼,语气随意,显然早已习惯她的神出鬼没。
帕朵则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往明轩身后挪了挪,小声嘀咕:“梅比乌斯姐……”
梅比乌斯没有理会她们,径直走向布洛妮娅,金色的竖瞳微微眯起:“布洛妮娅·扎伊切克,理之律者……构筑与理解世界底层法则的权能,真是令人着迷的存在方式。”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咏叹的调子,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情感波动。
她绕着布洛妮娅走了一圈,目光在她周身那尚未完全平息的、细微的理律光辉上流转。“告诉我,小女孩,当你‘理解’并‘重构’一件事物时,你是如何界定‘最优解’的?是基于普适的物理法则,还是掺杂了你个人的……情感与认知偏好?”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甚至触及了布洛妮娅在与“编织者”对抗后,对“理”之定义更深层次的思考。布洛妮娅灰色的眼眸平静地回视着梅比乌斯,并未因对方迫人的气势而退缩。
“理之律者的‘理解’,是基于对事物本质与关联性的绝对认知。”布洛妮娅的声音清晰而冷静,“‘重构’则是在此基础上,根据既定目标,对‘可能性’进行筛选与实现。情感与认知是驱动目标的因素之一,但并非干涉‘理解’与‘重构’过程本身的变量。”
“哦?绝对的认知?”梅比乌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你真的认为,存在所谓的‘绝对’吗?或许你所理解的‘理’,只是虚数之树允许你理解的、片面的‘理’呢?”
不等布洛妮娅回答,她的目光又转向了明轩,那审视的意味更加浓烈。
“还有你,明轩……‘观测者’。”她轻轻吐出这个词汇,仿佛在品尝其味道,“一个能够被动乃至主动接触‘故事’信息层的异常个体。你的能力边界在哪里?是只能读取表层信息,还是能……窥见更深层的、连当事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真实’?”
她向前逼近一步,几乎与明轩面对面,那双金色的竖瞳仿佛要将他吸入其中:“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因果律和隐私概念的挑战。告诉我,当你‘观测’一个人时,你看到的,是‘他以为的自己’,还是‘他真实的自己’?亦或是……连他自己都无法面对的,‘可能的自己’?”
一连串尖锐、直接,甚至有些冒犯的问题,如同冰冷的针,刺向明轩。梅比乌斯的“好奇”不带任何善意或恶意,只有一种纯粹的研究欲,一种将一切都视为实验对象的冷漠。
明轩感到一阵压力,他的“观测”能力在梅比乌斯面前仿佛变得透明。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回答道:“我‘观测’到的,是信息。是承载于物体或环境上的、客观存在的‘记录’。至于如何解读这些信息,界定‘真实’,这取决于我的认知与判断。我的能力是一面镜子,映照出已有的痕迹,而非定义‘真实’本身。”
“镜子?有趣的比喻。”梅比乌斯低笑一声,那笑声令人不寒而栗,“但镜子也会扭曲影像,不是吗?更何况,持镜的人……”她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明轩和布洛妮娅之间扫过,“……似乎已经选定了想要映照的主体。”
她的追问和试探,毫不留情地剥开着两人能力的表象,逼迫他们去面对那些潜藏在力量光环下的、更深层的哲学问题与潜在隐患。
布洛妮娅眼神微凝,梅比乌斯的言辞虽然刺耳,却并非全无道理。她对“理”的自信,明轩对“观测”的掌控,是否真的如他们自己所认为的那样稳固无瑕?
明轩也同样陷入了沉思。梅比乌斯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内心深处对于自身能力源头与边界的那扇门,门后是更深沉的未知。
梅比乌斯看着陷入思索的两人,满意地舔了舔嘴唇,如同盯上了心仪实验品的科学家。
“看来,这次的客人,能提供非常……有价值的研究数据呢。”她留下这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转身,白大褂的下摆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悄然消失在工坊门口。
工坊内暂时恢复了安静,但梅比乌斯留下的问题,却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在布洛妮娅和明轩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