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的通讯中断后,休伯利安内部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布洛妮娅立刻将苏传递的关键词——“编织者”、“叙事层面”、“修剪情节”、“锚定自身定义”——列为最高优先级情报,并召开了核心成员紧急会议。
然而,会议尚未开始,明轩便率先体验到了“编织者”所谓的“修剪”是何等直接而恐怖的形式。
他正走在通往会议室的廊道上,身旁是步伐坚定的布洛妮娅。起初,只是极其细微的异样感。廊道的灯光似乎闪烁了一下,频率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紧接着,他感到脚下踩着的、坚实无比的金属甲板,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水波荡漾般的柔软触感。
明轩猛地停下脚步,低头看去,甲板依旧坚硬反光,仿佛刚才的感觉只是神经错觉。
“怎么了?”布洛妮娅立刻察觉,转头问道。
“没什么,可能……”明轩刚想开口,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他眼中的世界,开始出现诡异的变化。廊道两侧严丝合缝的金属壁板,其边缘线条开始变得模糊、扭曲,像是信号不良的影像。墙壁上张贴的日常通知、技术参数表,上面的文字如同浸水的墨迹,开始晕染、变形,甚至个别词汇突兀地消失,又或者被替换成意义不明的乱码。
更让他心悸的是,前方不远处一名正快步走过的技术员,在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身形出现了一刹那的“透明化”,仿佛随时会从这个世界被“擦除”一般。而那名技术员对此毫无所觉,甚至没有看明轩一眼,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布洛妮娅……”明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你看到吗?周围的……”
布洛妮娅灰色的眼眸锐利地扫视四周,眉头紧锁:“视觉传感器数据显示环境参数正常。但我的理之律者核心感知到……空间结构正在出现极其细微的‘不协振动’,目标指向性明确——”她的目光瞬间锁定明轩,“——是针对你的!”
话音刚落,明轩感到一股无形的、庞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那不是物理上的冲击,而更像是一种来自世界本身的排斥。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否认他“呼吸”的权利。脚下的“地面”感觉再次变得虚浮,他甚至需要集中精神,才能确认自己确实是“站立”着的。
他存在于此的“事实”,正在被动摇。
“我……感觉不太对劲……”明轩扶住墙壁,手指触碰到的地方,金属的冰冷触感都变得有些虚幻,“这个世界……好像在拒绝我……”
他周围的景象扭曲得更加厉害,色彩变得饱和度极高又迅速褪去,光影混乱交错,仿佛他正身处一个即将崩溃的劣质全息投影中。他甚至能听到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无数书页被同时撕碎的“嗤啦”声,在意识的边缘回响。
“你的‘故事’……不被这个‘剧本’容纳。”布洛妮娅瞬间明白了苏那句话的含义。明轩作为最大的“变量”,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编织者”试图强加的既定叙事最大的挑战。因此,世界(或者说,被“编织者”影响的这一部分现实)正在本能地、或者说被驱动着,要将他这个“错误”排除出去!
没有丝毫犹豫,布洛妮娅眼中蓝光骤然大盛。她上前一步,伸手紧紧抓住了明轩的手臂,仿佛要将他从那股无形的排斥力中锚定。
“重装小兔——理律模式,展开!”
庞大的理之律者武装虚影在她身后浮现,但并非用于攻击,而是化作无数细密的、由纯粹理之权能构成的蓝色光纹,以布洛妮娅和明轩为中心,迅速向四周空间蔓延、渗透。
布洛妮娅正在做的,是以自身对“世界”的理解和重构能力,强行稳定、定义明轩周围这片正在被“文本化”和排斥他的空间!
“这里,是休伯利安号,廊道编号A-7。”布洛妮娅的声音清晰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法则力量,“空气成分为标准舰内循环气体。地面为高强度钛合金甲板。明轩,拥有合法访问权限,是存在的实体!”
她每说出一句定义,周围的扭曲就减轻一分,那无形的排斥力就减弱一截。蓝色的光纹如同修复现实的织针,将被“编织者”搅乱的“现实文本”强行缝合、固定。
明轩感到那令人窒息的排斥感如潮水般退去,脚下的地面重新变得坚实,周围扭曲的景象也迅速恢复正常。他大口喘着气,心有余悸。刚才那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被世界“删除”的恐怖。
布洛妮娅维持着理律权能的输出,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种与整个世界的“修正力”对抗,即便是对她而言,也是极大的负担。
“他们……已经开始直接动手了。”明轩看着布洛妮娅,声音低沉。
“嗯。”布洛妮娅简短回应,眼神无比凝重,“这不仅仅是记忆篡改和人格覆写……他们能直接影响现实结构,针对个体进行存在层面的抹杀。苏先生说的‘锚定自身定义’,是唯一的对抗途径。”
她看向明轩,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决:“在我定义的世界里,你,明轩,拥有不可置疑的‘存在’席位。”
明轩心中一震,一股暖流驱散了之前的寒意。他反手握紧布洛妮娅的手臂,点了点头。
敌人的攻击已经升级,从精神的篡改,到了现实存在的否定。但他们,绝不会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