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森博士在医疗中心的隔离观察舱内沉睡着,脑波监测仪绘制出的曲线依旧残留着异常的波动,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尚未完全平复。休伯利安内部的安保等级被提升至二级戒备,所有人员被要求进行交叉记忆核验,并报告任何细微的认知偏差。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取代了往日的轻松氛围。
明轩待在数据终端前,试图从安德森博士事件和琪亚娜记忆异常中找出共同点,或者说,找出那股无形力量的“指纹”。但他的“观测”能力在面对这种直接针对意识层面的侵袭时,也显得如同隔靴搔痒,只能确认“异常”的存在,却难以追溯其精确的源头。这种无力感让他有些焦躁。
布洛妮娅则调动了理之律者的全部算力,试图从虚数维度寻找蛛丝马迹。她构建出复杂的数学模型,模拟意识与信息的交互,分析任何可能存在的、来自更高维度的干涉波纹。指挥室内,只有她指尖敲击虚拟键盘和全息投影上数据流飞速滚动的细微声响。
就在这片凝重的寂静中,异变陡生。
休伯利安主屏幕旁,一个通常用于接收特定加密频道的辅助通讯端口,毫无征兆地亮起了微弱的光芒。那光芒极不稳定,时而明亮如星,时而黯淡欲熄,伴随着刺耳的、断断续续的电流杂音。
紧接着,苏那熟悉而又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与模糊的声音,强行挤破了空间的阻隔,在指挥室内响起:
“……呼……能……听到吗……布洛妮娅……明轩……”
布洛妮娅瞬间抬头,灰色的眼眸锁定那闪烁不定的信号源。明轩也立刻站起身,心脏不由自主地收紧。
“苏先生?我们收到。你的信号极不稳定。”布洛妮娅冷静地回应,同时双手飞快操作,试图稳定和增强通讯。
全息投影上艰难地凝聚出苏的虚影,却如同信号不良的旧电视画面,布满雪花和撕裂的残影。他依旧闭着双眼,但眉头紧锁,脸上带着明显的吃力与……一丝罕见的紧迫。
“……时间不多……他们……来了……”苏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令人不安的噪音,“‘编织者’……已降临此片……枝叶……”
“编织者”!
这个词如同钥匙,瞬间打开了明轩和布洛妮娅心中的警铃。这与苏之前的警告,与他们正在面对的诡异现象完美契合!
“……他们非实体……是概念的……聚合……叙事……层面的猎手……”苏的虚影晃动得更厉害了,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干扰,“他们在……修剪……不协调的‘情节’……抹杀……超出‘剧本’的……可能性……”
修剪情节!抹杀可能性!
这彻底证实了明轩的猜测。琪亚娜被篡改的记忆,安德森博士被覆写的人格,都是这种“修剪”的结果!他们这些拥有自由意志、不断创造“意外”和“可能性”的个体,成为了“编织者”眼中需要清除的“错误”!
“……他们的目标……是……核心‘角色’……”苏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影像也开始溃散,“尤其是……‘变量’……明轩……你的存在……本身……即是……最大的……不协和音……”
明轩感到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他,这个来自世界之外的“观测者”,这个最大的“变量”,果然成为了首要目标!
“苏先生!如何定位他们?如何对抗?”布洛妮娅疾声追问,试图抓住这稍纵即逝的信息。
“……很难……他们的领域……是‘故事’本身……”苏的影像几乎变成了透明的轮廓,“小心……现实的……‘文本化’……锚定……你们自身的……‘定义’……”
最后几个字几乎微不可闻,紧接着——
【刺啦——!!!】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噪音爆发,苏的虚影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彻底抹去,瞬间消失。通讯端口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死寂般的黑暗和回荡在指挥室内的、令人心悸的忙音。
通讯,被强行中断了。
指挥室内陷入了短暂的绝对寂静。
明轩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苏的警告虽然短暂,但信息量巨大,也无比严峻。
“‘编织者’……叙事层面的猎手……”他低声重复着,“目标是核心角色,尤其是我。而他们的领域,是‘故事’本身……”
布洛妮娅缓缓放下手,全息投影上的数据流恢复了平稳,但她的眼神却无比锐利。
“现实的‘文本化’……”她沉吟着,目光扫过指挥室内的一切,仿佛在重新审视其存在的本质,“他们试图将我们,将这个世界,都变成他们可以随意编辑的‘文本’。”
她转向明轩,语气坚定:“苏先生最后的提示是‘锚定自身的定义’。这意味着,我们不能被动防御。当‘故事’的法则成为武器时,我们自身的意志,我们对自我、对彼此的认知,就是最坚固的堡垒。”
明轩点了点头,感受着体内那份“观测者”的力量。它或许不再是负担,而是在这场非常规战争中,至关重要的武器之一。
敌人已经现身,虽然无形,但其恶意与威胁已昭然若揭。战斗的号角,并非由炮火吹响,而是在意识与叙事的层面,悄然鸣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