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平心中已有了计较,这次,他不再是那个和事佬。
也没等任何人说话, 直接上前:
“陛下,老臣愿领命,主理此次京都疫情!”
蔺平此话一出,整个朝堂全部陷入寂静。
内阁其他官员全部低了头,好似在掩饰什么。
甚至连进忠的眼皮都跳了好几下..
宋渊如何察觉不出这诡异的气氛。
他忍不住看向蔺平,为何蔺首府要主理,这些人为何是这副神情??
户部尚书死死握了拳,他忽的想到了京都六年前也生了一次瘟疫..
那一次,便是蔺平处置的.
处置的十分利落,干脆,死的人也不算多。
可武德帝的褒奖却十分淡薄....不明真相之人都私下议论恐怕是蔺平功高震主..
可真相,却只有他们这帮老家伙知道罢了...
当年,蔺平用了极狠毒的法子,阻断了那次瘟疫。
六年前,蔺平把感染瘟疫的轻症百姓疏散于京都西郊。
而重症感染的百姓则是全部疏散到了东郊。
之后,蔺平将所有能防治那次瘟疫的药一分为二,一批运往西郊,一批运往东郊..
一开始,谁都没发现不对劲....
直到后来,东郊无一人活下来...
直到后来,西郊的药越来越多...
有人说,那些感染的百姓,才被疏散到东郊的当天晚上..
当晚,那些人吃到了他们生平极难吃到的一顿饱饭,一顿大餐..
一顿掺了砒霜的大餐...
起初,无人发现,毕竟染了疫,还是重症,死人也是正常的..
便连东郊每日焚烧尸体,众人都见怪不怪..
直到一秀才,放心不下老父亲,偷偷跑去了东郊..
却发现,那里便连一处帐篷都没有....
那里是一片虚无,入目皆是焦土..
甚至那每天燃起的黑烟,都是做给人看的...
在第一日晚上,那些人便被毒死了...
便连尸体,也焚烧殆尽...
那男子没有大喊大叫,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只是对着那片焦土磕了几个头..
那秀才没有声张,暗暗调查..
他甚至混入蔺府,倒了一年的泔水,直至, 查清了真相..
他写了万字血书,一边心痛于百姓之惨死,一边恨自己忠孝不能两全。
那次瘟疫,死了将近三万人。
比照以往死了五六万人,可以说,主理之人有不世之才。
若从国之角度,此次处置,十分完美漂亮。
可身为人子,他却不能认同!
他投了不知多少诉状,皆如石沉大海..
最终,那秀才携了那血书,一腔悲愤的撞死在了登文鼓之下。
不少官员皆知此事...
当年的锦衣卫指挥使谢焚,是唯二看到血书之人,另外一个则是武德帝。
也是从那时开始,谢焚开始孤立于百官之外..
他开始对任何一个官员都开始不再手软..
他好像对除了武德帝之外的所有人都抱着一颗杀心!
他的狠辣,他的绝情,便是如今不在京都,亦能让所有人都胆寒。
其他锦衣卫或有人情可讲。
或可以金器美人收买。
可谢焚,他好似单纯是为了杀人..
那一桩事,终究没能得见天光,这样的丑闻,也只能掩埋于历史之下..
甚至,连史书,都不会提及..
那些冤魂,注定永远不会被昭雪...
此乃国耻!可以拼尽全力补偿他们的后人,却独独不能说于人前...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却又好似没人知道..
忆及往事,户部尚书只觉眼前一黑,要不是身后有人扶了一把,他便要摔在那了。
蔺平还维持着那个姿势等待武德帝下旨。
宋渊却是一步上前,站到了蔺平对面:
“抱歉了,蔺首府!这次,便不劳烦您了。
本殿下已请命,统管京都!统管此次瘟疫一切事宜!”
内阁和六部几个尚书不知为何,听到宋渊请命,竟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那样完美的处置了瘟疫的方式...让他们每每午夜梦回,大汗淋漓...
那不是三十个人,,也不是三百个人...
那是三万人...三万人啊!!
蔺平猛的抬头,眼里是从前从未有过的凌厉:
“不可!长孙殿下万金之躯,绝不能主理此次瘟疫之事。”
宋渊毫不退让:
“蔺首府不必惊慌!赵家不是就我一个血脉!
即便是死,我也能带走谢氏和所有世家!
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就是!”
蔺平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他太知道宋渊的性格了!极度自负!
无论他做的哪一件事,都不留后路,不计后果。
若要宋渊主理瘟疫一事,他必会倾尽全力救治每个人。
他不够狠辣,他会拖垮好不容易富饶起来的大渊...
蔺平一挥袍袖,轰然跪下,血红的眼睛看向武德帝:
“陛下,您当知老臣之心啊!!
大渊近些年来虽逐渐好转,却经不起..
老臣愿立军令状,定不让瘟疫蔓延,定不耗损大渊国力...若出纰漏,老臣愿以死谢罪..”
蔺平不信武德帝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他不信武德帝不会做这道选择题!
人是一定要死的,他蔺平能叫人死的最少,耗费最低,能叫外邦没有机会趁乱生事。
此,乃他身为大渊首辅之责!
武德帝心中亦如火烧一般煎熬。
十年前,他拦了要杀蔺平的谢焚..
他对谢焚感叹:
“若咱不是皇帝,以咱泥腿子的出身,不也是那东郊的冤魂吗...
谢焚,咱恨不得把蔺平那老东西剁成肉泥!!
可谢焚,你说他这么做是为了自己吗?他有以此邀功吗?”
那是谢焚唯一一次顶撞了武德帝。
谢焚浑身都在战栗,他忍着那爆唳的杀意:
“臣以为,蔺首府此举,其因不过是,呵。
这满朝,皆是一群争权夺利的废物!”
字落,谢焚转身出了殿,对此事,再未提过半个字。
那这一次呢?
宋渊,真的能做到吗?
若做不到,又会死多少人?
别说武德帝煎熬,在场的官员哪一个不煎熬?
他们一边痛恨蔺平的狠,一边又不得不承认,那一次确实是死人最少的..
保住了整个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