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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醒醒!快醒醒!”

昏沉中,刘桂香被急促的女声拽回神,眼皮沉得像粘了胶水,费力掀开一条缝,撞进一双满是诧异的眼睛里。穿职业装的年轻姑娘皱着眉,语气里藏着惊悸:“你怎么在女卫生间墙角睡觉?大半夜的,怪吓人的!”

“对、对不起,小姐,我实在是……太累太困了……”刘桂香嗓子干涩发哑,撑着墙慢慢起身,拍了拍身上洗得发皱的蓝色保洁服,满脸羞愧。她今年四十六岁,是高岛大厦的夜班清扫工,每天晚上十点准时到岗,负责十楼至十五楼的卫生间清洁和扶梯擦拭。往常打扫完卫生间,离清扫扶梯还有半小时空闲,这阵子丈夫肺癌晚期住院,每天的医药费像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白天打两份零工,夜里连轴上夜班,实在熬不住,才趁这段时间在十楼女卫墙角眯会儿。这卫生间被她打理得一尘不染,大半夜向来没人来,没想到今天竟被撞个正着。她攥紧手里的抹布,暗自祷告,只求这姑娘别去物业公司告状——这份工作是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要是丢了,天就彻底塌了。

刘桂香拎起沉甸甸的清洁剂桶,走到走廊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午夜的凉风裹着寒意灌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混沌的脑子总算清醒了些。可下一秒,她的目光骤然凝固,喉咙里不受控制地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啊——!!!”

窗外,一道黑影紧贴着玻璃急速下坠,衣摆划过的残影转瞬消失在夜色里,快得像一场错觉。刘桂香浑身僵在原地,手脚冰凉,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手里的清洁剂桶“哐当”砸在地上,透明的液体顺着地板蔓延开。她想把头探出去看看楼下的情况,双腿却像灌了铅,连动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死死盯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一个念头:有人从楼上跳下去了,十楼往上的高度,摔下去肯定已经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喂!”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刘桂香猛地转头,正是刚才叫醒她的姑娘,正站在身后一脸不快:“你是新来的吧?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在卫生间睡觉也就罢了,出来还大喊大叫,现在又杵在这儿不动,不知道该去擦扶梯吗?”

“不是,小姐,你听我说!刚才有个人……有人从楼上跳下去了!”刘桂香急得声音发颤,伸手想拉姑娘,“快喊人啊!赶紧下去看看!”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几道急促的男声,混着慌乱的脚步声。“快点快点,别耽误了!”“什么时候发现人不见的?”“不清楚,先去各楼层排查!”刘桂香循声望去,几个穿保安制服的人拎着对讲机,慌慌张张往电梯口跑,互相催促着。总算有人管了,她松了口气,捡起清洁剂桶,对姑娘道:“你看,保安都来了,肯定是有人跳楼了,不信你去窗边看看。我得去擦扶梯了,先告辞。”

拎着清洁剂桶、拖着拖把,刘桂香快步走向另一部电梯。电梯门缓缓打开,她刚迈步进去,就和里面出来的男人撞了个满怀,清洁剂桶“咣当”歪倒,液体溅湿了男人的西裤。“哎呀,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刘桂香连忙弯腰去扶桶,手背蹭到冰凉的液体,心里更慌了。

“没关系,也怨我太着急了。”男人摆摆手,语气随和,眉宇间却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焦虑,“总担心时间不够用,耽误了正事。对了,你能不能跟我去办公室一趟,帮我清理下卫生?”

“这不行啊先生,”刘桂香直起身,局促地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我只负责清扫卫生间和擦拭扶梯,办公区的卫生有专人负责,我不能越岗……”

“不白让你干。”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百元钞,塞进她粗糙的手里,钞票带着体温,却让她心里发沉,“跟我走吧,1019室,久久经贸公司。就简单扫扫拖拖,十分钟就能搞定。”

两百块,够给丈夫买一盒止痛药了。刘桂香捏着钞票,犹豫几秒,终究抵不过现实的重压,把钱揣进裤兜,拎起工具跟在男人身后,往走廊深处走去。可走到1019室门口时,她猛地停住脚步,浑身发冷——哪里是什么久久经贸公司?这间办公室的整面玻璃墙都糊着泛黄的旧报纸,门把手上挂着“正在招租”的牌子,门框积着一层薄灰,分明是间空置许久的屋子。

“先生,这、这是空置房啊……”刘桂香往后退了半步,声音发颤。

男人却像没听见,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轻轻一拧,门锁“咔哒”一声开了。他推门走进屋,里面黑漆漆的,没开一盏灯,只有走廊的灯光透进去些许,映出满地浮尘。男人竟熟门熟路地在屋里走了一圈,转身时,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进来啊,赶紧把卫生清理好,地面扫干净,桌子擦利落,我要让一切重新开始。小黄,上个月的财务总结下班前给我;小韩,新业务可行性报告不许拖延;还有你们,都抓紧时间,市场不景气,不努力就被淘汰了……”

刘桂香吓得浑身发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手里的拖把差点脱手。那男人竟对着屋里空荡荡的角落自言自语,脸一会儿转向左,一会儿转向右,眼神专注得仿佛那些角落里正坐着一群她看不见的员工。她再也待不下去,悄悄把裤兜里的两百块钱扔在地上,转身就往电梯口跑,连清洁剂桶和拖把都忘了拿,身后男人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传来,像魔咒似的缠着她。

电梯飞快降到一楼,刘桂香冲出电梯,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大厅角落,一个保安正靠在墙边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她连忙跑过去,使劲摇着保安的胳膊:“醒醒!快醒醒!出大事了!”

保安揉着眼睛醒来,一脸迷茫,打了个哈欠:“怎么了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十楼!十楼1019室!有个男人,他拿着钥匙打开了空置房,还对着空屋子安排工作,太吓人了,他好像是个疯子!”刘桂香语速飞快,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赶紧上去看看!我是十楼的清扫工,绝不会骗你!”

保安伸了个懒腰,一脸不以为然:“哦,你说的是久久公司的孙总吧?嗨,他就这样,性子急,满脑子都是公司业绩,日夜都琢磨着翻盘,也能理解——毕竟夜晚的时间本来就很宝贵嘛。”他上下打量刘桂香一番,目光落在她的保洁服上,补了句:“你是新来的吧?不认识孙总很正常,他以前天天在这儿加班到深夜。”

刘桂香浑身一僵,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你是新来的吧”,这已经是她今晚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夜晚的时间本来就很宝贵”——难道白天的时间就不宝贵了?这话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像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几个拎着公文包的男人说说笑笑地走出来,西装革履,边走边讨论工作:“你把方案再细化下,我们这边全力配合。”“没问题,明天一早就给你初稿。”

刘桂香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挣脱保安的阻拦跑过去,拦住几人的去路,声音发颤:“几位先生,你们是从几楼下来的?十楼有个疯子,一楼这个保安说话也奇奇怪怪的,这大厦里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我是这儿的夜班清扫工,亲眼看到的!”

为首的男人皱了皱眉,上下打量她一番,目光在她沾着污渍的保洁服上停留几秒,语气不耐:“你是新来的吧?别在这儿胡言乱语耽误事,我们还有事要忙。”

“你是新来的吧?!”

这七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得刘桂香头晕目眩,浑身发冷。中邪了,一定是中邪了!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说?她再也顾不得其他,跌跌撞撞地朝着大厦大门跑去,指尖死死攥着衣角,只想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可就在快要冲到门口时,迎面走来几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刚才去处理跳楼事件的保安,神色比之前更焦急,低着头,脚步匆匆地往里面走,对讲机里还传来断断续续的指令声。

刘桂香跑过去,死死抓住最前面保安的胳膊,结结巴巴地大喊:“你们快去看看!这大厦不对劲!十楼有疯子,一楼保安也不正常!你们、你们是正常的吧?快去看看十楼的情况,我真的没说谎!”

可那些保安根本没理她,猛地甩开她的手,径直走向电梯,按下上行按钮。电梯门缓缓合上,就在缝隙快要闭合的瞬间,一道模糊的声音飘了出来,清晰地钻进刘桂香的耳朵里:“十楼,就剩十楼没排查了。”

十楼?他们要去十楼?刘桂香浑身发抖,心里又怕又疑惑。那是她负责的楼层,哪怕再怕,她也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犹豫片刻,她咬着牙按下了另一部电梯的上行键。

电梯门打开,十楼走廊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格外清晰。两旁办公室的玻璃门反射着走廊灯的幽光,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只有她刚才打扫过的痕迹还清晰可见。刘桂香站在电梯口,手足无措,手心全是冷汗。就在这时,卫生间方向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混着低沉的交谈声。她心里一紧,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

“这十楼真是邪门,总出事儿。”一个男声压低了说,“以前久久经贸不就租在1019室吗?后来那孙总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受不了压力,从顶楼跳下去了,死得老惨了。”

“可不是嘛,还有之前这儿的夜班清扫工,听说家里男人得了肺癌,天天打几份工凑医药费,最后还是撑不住,在女卫的储藏隔断里喝了剧毒清洁剂自杀了。人发现的时候都凉透了,保洁服上全是污渍,可惜了这么勤快的人。”

久久经贸?孙总?清扫工自杀?!

这些字眼像冰锥,狠狠扎进刘桂香的心里,恐惧和疑惑瞬间爆发,让她浑身发抖,指尖死死抠着门板,指甲都快嵌进木头里。她颤抖着推开一条门缝,眯眼往里看去——几个保安正费力地从卫生间墙角的储藏隔断里往外拽东西,那东西被黑色塑料袋裹着,隐约能看到人形轮廓,袋口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她亲手拖干净的地面流淌,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保安们蹲下身,解开塑料袋的一角。刘桂香的目光骤然凝固,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塑料袋里的人,嘴角和鼻孔都流着血,脸色惨白如纸,身上穿的,正是她身上这件洗得发皱的蓝色保洁服——那是她自己!

高岛大厦的招租情况越来越差,这几年里,这儿发生了一起又一起自杀事件。自杀的原因林林总总,却都离不开沉重的生活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最终选择了这条绝路。坊间一直有传闻,每当深夜降临,那些因压力自杀的人,会从死亡的那一刻再度醒来,在大厦里游荡,重复着生前的轨迹,被困在永恒的黑夜里,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没人知道传闻是真是假,但几年前的一个深夜,有个叫刘桂香的夜班清扫工,为了给身患绝症的丈夫凑医药费,日夜操劳却依旧杯水车薪,最终在高岛大厦十楼女卫生间的储藏隔断里,喝下了剧毒清洁剂,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从那以后,每晚十楼女卫生间的墙角,总会坐着个穿蓝色保洁服的疲惫女人,眯着眼打盹,等待着被人叫醒;1019室的门,总会被一个男人打开,对着空屋子安排工作,重复着生前翻盘的执念;走廊里,总会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保安们四处排查,寻找着永远找不到的失踪者;而那个死去的清扫工,总会一次次拎着工具看见有人跳楼,一次次撞见诡异的男人,一次次听到那句让她崩溃的“你是新来的吧”,直到最后,亲眼看见自己的尸体被从隔断里拽出来,陷入无尽的循环。

她永远困在这座满是绝望的大厦里,重复着死亡前的最后一夜,带着对丈夫的牵挂和对生活的不甘,日日夜夜,不得解脱。午夜的风依旧吹着,清洁剂的味道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在十楼的走廊里弥漫,成了高岛大厦永远散不去的冤魂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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