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象吗？并不是。在我的导师几十年如一日的雨林观察和研究里，无论人类做出什么大肆开发的行为，雨林都在快速地自我恢复着。只是在坎瑞亚灾厄后的十几年里，森林的恢复速度日益放慢了……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想到那位新生的小吉祥草王，卡塔林沉默片刻，看不出是喜是悲，“我们新生的神明并不强大，听说教令院的人还在寄希望于等待神明恢复全盛时期的力量保护己身。还真是幼稚的想法，因为长期受到神的庇护，所以被规训成懒惰愚蠢的模样，我们为什么不能利用自己的智慧去解决问题，而是去依靠神明呢？”
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海莉薇，卡塔林缓和了下情绪，“你觉得呢？”
“依赖神明确实是一种惯性。”海莉薇轻声说，“但更可怕的是，人们甚至忘了自己可以不需要依赖神明。”
卡塔林侧目看她，海莉薇的眼中映着雨林的倒影，深邃而冷静。
“坎瑞亚没有神明，但他们依然能创造出改变世界的技术。”她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树木粗糙的纹路，“而须弥，我们明明拥有比他们更完整的知识体系，却连雨林衰败的原因都不敢深究——因为教令院更愿意相信，只要等神明恢复力量，一切就会回到从前。”
卡塔林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低笑一声：“你比我想象的更尖锐。不愧是，嗯，那句有趣的话怎么说呢，螃蟹不生鸟。”
“螃蟹不生鸟？”
“就是想表示你和梅里教授有很多相似之处。”卡塔林哈哈大笑起来，“这是我小时候在村庄里听大人说过的谚语，很有趣吧。”
“听上去和璃月话‘有其父必有其子’类似，不过我在虚空终端的知识里没见过这类谚语。”海莉薇摇摇头。
卡塔林耸肩：“毕竟，真理往往藏在被他们丢弃的废纸堆里。”
“要去远一点的地方采集野果和植物标本吗？”
现在时间尚早，还不到队伍启程的时间，海莉薇欣然应下。
两人朝着一个方向进发没有多久，就听到了一阵呼救声。
“你听到了吗？”卡塔林问。
海莉薇点头，指着不远处升腾起一缕极淡黑雾的方向，“是死域。有人掉进了那个低矮的谷地里。”
卡塔林点头，还不忘嘲讽一番教令院的行事风格：“如果按照教令院的‘标准流程’，我们该先写三份申请，等贤者批准，再等巡林官通知后，才被允许靠近它。”
“等他们走完流程，人都死透了。”
海莉薇和卡塔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
卡塔林摇头失笑，快步跑起来，还时不时回头示意让海莉薇迅速跟上。
两人沿着陡坡滑下，潮湿的泥土在靴底打滑。
被侵蚀的蕈兽在底下发出刺耳的嘶鸣。
“有人吗？快救救我！”
一个异国装扮的男人正狼狈地攀在岩壁上，脚下的岩石不断剥落。更可怕的是，几株枯死的树干枝节里生出血色花朵，正在向他发射出污染的元素攻击。
是死域在“捕食”。
“抓紧！”卡塔林甩出随身携带的采样绳，而海莉薇则不紧不慢地掏出腰间的试剂瓶猛砸向最近正在发射攻击的死域枝节。
玻璃碎裂声里，淡紫色的液体接触枝节的瞬间爆出刺目火光——这是她旅途中发现的岩蔷薇花，经过萃取制作成的燃烧剂。
非元素之力的攻击对受到死域污染的植物几乎毫无作用，但聊胜于无，至少燃烧状态让死域枝节的攻击停滞片刻。
“谢天谢地……”
男人刚被拉上来，几人对面的整片岩壁就轰然塌陷，沙石之下，隐约露出深处某种机械结构的反光。
卡塔林瞳孔一缩：“那是......”
“坎瑞亚的遗迹机械！”男人倒吸冷气，“原来能量探测仪显示的异常是这个。”
“那个遗迹守卫被草元素方碑封印了，暂时没有危险。”海莉薇又四下观察死域的情况，分析道：“看样子这些会主动攻击人的蕈兽和藤蔓只能在死域内部活动，只要死域没有扩张的迹象，我们也会是安全的。”
卡塔林和男人闻言都松了口气。
不过男人没放松多久，就被恢复精神的卡塔林指着鼻子询问：“异邦人，你跑到死域里头来是想做什么？进森林前，巡林官没跟你讲过教令院颁发的《死域处理规范》条例吗？私自调查死域是绝对禁止的。”
“什么死域不死域的？”男人分明是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处境有多危险。
“我、我……”他表情极其不自在地摸摸头，在海莉薇警惕的目光中尴尬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古怪的仪器：“我是枫丹的地质勘探员莱诺。”
“我记得你。”海莉薇突然开口。
当时几个小队集合时，她仔细观察过周围的人群，对方绝对是跟随卡尔.福勒一同进入雨林的技术人员之一。
“你不该是和卡尔.福勒先生一起行动的吗？”
“的确如此。不过因为行程途中探测的仪器发出尖锐的报警声，地脉能量的数据仪指针疯狂摆动。”莱诺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继续解释，“这种警报声在我们枫丹就是预示了地底藏有大量的金属矿，所以那位卡尔先生就派我来勘察一下情况，没想到我刚往这边上站着往下看呢，就被不明生物袭击给掉下去了，面对那些可怕的怪物，驱赶野兽的药粉根本完全不起作用。”
不明生物？
“什么不明生物？”海莉薇还疑惑地抓住对方话语里奇怪的点，想要追问下去。
卡塔林却双手叉腰，咄咄逼人：
“你们那位卡尔先生真是想钱想疯了，进了雨林就一直让人开着地脉能量检测仪？如果找到金矿，你们是不是还准备私自开采啊？”
“怎么可能。”莱诺摆摆手，“我可不是这样的人，都是卡尔先生示意的，我就是个打工的，也不能跟领导对着干吧。况且，这要是调查出金矿银矿来，你们须弥教令院还得感谢我帮忙找到了可开发资源呢。”
卡塔林翻了个白眼，“那是我们国家的事，跟你们这群异邦人有什么关系。”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谁知道这些家伙背地里都在打什么算盘呢。
就在这时，几人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嘶哑的声，突兀又让人毛骨悚然。
一只漆黑的渡鸦落在枯枝上，歪着头用猩红的眼睛盯着他们。
“就是它！”莱诺突然指着渡鸦惊叫起来，“刚才袭击我的就是这种不明生物！”
卡塔林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下，无语：“这是一只成年形态的雄性渡鸦，你连渡鸦都不认识，还不明生物。”
那渡鸦的体型是比之普通乌鸦更大，头身长从地数，足到人膝盖，展翼后翅长将近一米半。
“反正，就是这个怪鸟把我从山坡上踹下去的！”莱诺指着头顶的渡鸦破防道。
渡鸦像是听懂了莱诺的坏话，眼珠子滴溜转了转，突然展开翅膀扑棱棱地飞向他。
莱诺吓得抱头蹲下，结果鸟儿只是轻巧地掠过他的腰间，叼走了他口袋里半露出的布袋。
“啊啊啊——我的钱包！我的摩拉！”
海莉薇和卡塔林都被那渡鸦羽翼扇动的风波及，朝身侧躲了躲。
不过仔细观察后，他们发现那只鸟似乎只是在恶作剧，并且只针对莱诺，却并没有实质性攻击的意图。
卡塔林只自顾自地捂嘴笑，“渡鸦是世界上最聪明的鸟类之一，它一定是发现你准备偷偷干坏事才故意背后整你的。”
看着渡鸦叼走莱诺的钱袋，并且毫不留情地飞走，卡塔林突然看向海莉薇开口：“说起来，这只渡鸦让我想起小时候听大人说过的故事里喜欢偷摩拉和金子的那一只。”
海莉薇点头示意对方请讲。
“你听说过荒野女巫吗？哦。你是城里人，应该不知道那种乡下的古老民间传说。”卡塔林笑了下，继续讲述：“传说从前，森林里住着一位守护动物的荒野女巫，女巫也就是魔女。她与动物聊天，并拥有一只以偷金子和攻击商队而闻名的捣蛋鬼乌鸦。”
“山猫会睡在她的床上，她和野猪共享屋顶。如果你去到她的家，推开门，迎接你的将是一头懒洋洋的驴子。”
“然后，野猪破门而出，来到脚下拱着你的裤管。你走到小屋的时候，乌鸦会飞过来偷走你藏在口袋里的钢笔。如果你想要取回被它偷走的东西，必须和它交换，用金子或任何它喜欢的东西。”
“猫头鹰会用它们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紧紧盯着你，当你和它们的主人握手的时候，一只小蛇会从主人的袖管爬出来舔舐你的手背。”
海莉薇听着对方的描述，在脑海里想象着各种画面，心驰神往：“听上去太棒了。”
果然，这个世界存在着太多她不知道的知识和秘密了。
她只看得到自己角度内的一个面，但别人视角下的面也是一种世面，没有高低之分，只有角度不同而已。
“喂，两位女士，如果要讲什么三四岁小孩子的童话故事，能不能先把我带到你们营地去？”接受了自己钱包被偷走，还险些死在这个危险地方的莱诺无奈地看着两位丝毫不把死域和遗迹守卫危险当一回事儿的卡塔林和海莉薇。
卡塔林只是冷笑一声，回应对方：“我们凭什么把你这个身份可疑的家伙带回去？”
“我可是卡尔先生带来你们须弥帮忙建设工厂的技术人员！我迷路了！你们须弥人就是这么对待上宾的？”
“不。”海莉薇沉吟片刻，“我们还是得跟梅里教授请示一下，可以发射信号弹让巡林官来将他带走。”
“那可真是太好了。”莱诺一点也不想被丢下，一个人呆在荒无人烟的野外，“感谢女……水神保佑。”
……
两人带着这位迷路的地质勘探员回到扎营的地方，理所当然地被梅里女士以擅自行动为由批评了一顿。
不过事情也如两人所愿，梅里女士发射了呼叫巡林官的信号弹。
只需要在原地等待，快的话一两个小时，最近驻地的巡林官就会赶来支援。
卡塔林回到同伴身边收拾行李，而赞迪克，早在几人回到营地时便出现在海莉薇身边，听几人和梅里女士讲述前因后果。
“那片死域里还有藏着一个被封印的遗迹守卫？”赞迪克精准地抓住关键信息。
海莉薇无奈。
赞迪克这家伙，她非常了解，对于不感兴趣的事，他几乎懒得完全不想理会；但只要有什么激发了他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他就会像嗅到血腥味的猎犬一样穷追不舍，甚至用上各种不择手段的方式也要得到最终结果。
不过她只是静静盯着对方，不言不语。
“地脉能量探测仪？”赞迪克仿佛很久没见到过现代化的机械了一般，眯了眯眼，感兴趣地上前对着被随意摆放在地上的仪器调试起来。
此番行为被莱诺发现时，已经晚了。
“啊啊啊啊，我的探测仪！”他冲了过去，检查仪器状态，“原本它就跟着我在死域里摔了一下出现故障，你这个随便乱动别人东西的臭小鬼，我的仪器要是开不了机，一定会找你要赔偿的！”
赞迪克拍了拍手，看着暴跳如雷的莱诺，嗤笑着起身，“机器给你修好了，记得回去给我修理费。”
“嗯？”
莱诺用手试着按了几个按钮，似乎、好像、的确是修好了。
“学姐看着我做什么？”心情不错的赞迪克自然看到了海莉薇从刚才开始就目不转睛的眼神。
“说吧，你肯定又在脑子里打什么歪主意了。”海莉薇拉住他的袖子，压低声音警告：不说死域的危险性，队伍的行程安排和梅里教授的个性，会让你有机会去观察那个遗迹守卫吗？”
赞迪克只是微微一笑，眼底闪烁着令人不安的狂热：“危险？不，那叫机遇。一个完整的、被封印的坎瑞亚遗迹守卫，意味着未被触碰的古代技术……”
虽然海莉薇拉着他衣袖的行为暗含警告意味，但赞迪克却没有想要挣开的想法，他反而走近一步离对方更近些。
“学姐会帮我的，对吗？旅程开始前，梅里教授也交代过你，要好好照顾我，所以，你会负责到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