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三年秋,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天平,已决定性地倾向同盟国。
在东欧,苏联红军在斯大林格勒与库尔斯克铸就的辉煌胜利后,已转入摧枯拉朽的全线反攻。
在地中海,墨索里尼的独裁政权轰然倒塌,意大利宣布投降。
在太平洋,美军自中途岛奇迹后,牢牢掌握了战略主动,正以“跳岛战术”步步逼近日本本土。
胜利的曙光,似乎已不再遥远。
此刻,决定世界命运的“巨头”们,是时候坐到同一张牌桌前,商讨如何尽快结束战争,以及如何塑造战后的世界。
于是,一张张邀请美国总统罗斯福、英国首相丘吉尔、苏联最高统帅斯大林会晤的请柬,开始在华盛顿、伦敦和莫斯科之间秘密传递。
然而,在这张本应是三人的牌桌上,罗斯福却坚持要为第四位玩家预留一个席位。
那便是中国。
那位玩家的代表,名为蒋介石。
罗斯福,这位深谙远东战略价值的美国总统,有着深远的考量。他所推行的,正是名为“四警察”的构想:在战后世界中,由美、英、苏、中四大国共同担任国际警察,维护和平。一个强大而亲美的中国,不仅能成为稳定东亚局势的 “压舱石”,更能作为美国在远东的重要盟友,牵制意识形态截然不同、正逐步崛起的苏联。为此,他不遗余力地在国际舞台上为中国争取“四强”地位,此前在莫斯科外长会议上推动中国签署《四国宣言》,便是这一战略的铺垫。
然而,这构想遭到了另外两位“大玩家”毫不掩饰的抵触。
在伦敦,唐宁街十号。
首相丘吉尔,这位骨子里仍浸染着“日不落帝国”荣光的殖民主义者,对此提议嗤之以鼻。他私下对外交大臣艾登坦言,其反对并非出于简单的傲慢,更是基于冷酷的现实利益:他担忧一个在美国支持下崛起的中国,将动摇大英帝国在亚洲(尤其是印度与缅甸)的殖民根基。在他眼中,中国不过是美国人为了凑足其“四警察”构想而打出的一张虚张声势的牌,并无真正与帝国平起平坐的资格。
在莫斯科,克里姆林宫。
斯大林对此同样兴致索然。一方面,他视当时的中国过于孱弱,缺乏独立自主的能力,不配位列强国之席;另一方面,更现实的顾虑在于,苏联与日本仍维系着那份脆弱的《苏日中立条约》。在纳粹德国未被彻底击溃前,他绝不希望因与日本的死敌蒋介石公开会晤,而刺激日本,导致苏联陷入东西两线作战的绝境。
美国人拉中国入局,着眼的是战后新秩序,稳固自身在远东的影响力。
英国人想将中国拒之门外,为的是守护旧殖民体系,阻止亚洲独立浪潮。
苏联人拒绝与中国同席,盘算的是避免东西受敌,也轻视中国的国际地位。
这场尚未开启的会议,已弥漫着大国之间最赤裸的利益博弈。
而被讨论的“主角”,远在重庆黄山官邸的蒋介石,心情同样复杂万分。
一方面,他极度渴望这张“四强”入场券。这将是鸦片战争百年来,中国首次以平等胜利者的姿态登上世界核心舞台,这份荣誉于他、于民族都至关重要。为此,他的幕僚团队已耗费数月,准备了详尽的方案,从争取更多美援、规划联合反攻,到明确战后日本领土处置及中国利益。
另一方面,他对与斯大林同席充满疑虑。他无法忘记那份《苏日中立条约》对中国利益的伤害,更警惕苏联对他“心腹之患”延安的持续援助。
因此,当罗斯福 10 月 20 日首次发出邀请,再到 11 月 1 日第二次试探时,蒋介石虽未拒绝,却以 “军政繁复” 为由迟迟未应允,这是一场没有办法的以退为进的 “拉扯”。
最终,为确保会议顺利召开,罗斯福最终妥协,由美国国务院秘密设计 “先开罗后德黑兰” 的双会方案:将牌局一分为二。
首先,在埃及开罗,由美、英、中三方召开会议,专门解决“对日作战”及“远东问题”。
随后,再于伊朗德黑兰,由美、英、苏三方聚首,核心讨论“对德作战”及“欧洲问题”。
如此,既成全了罗斯福抬举中国的意图,也照顾了斯大林与丘吉尔的面子与关切。
一九四三年十一月九日,罗斯福向蒋介石发出正式电报:
“余知阁下不欲久离贵国,但现时远行,对余甚为适宜。余正期望与阁下相见,因余信有多数问题,惟有吾人面觌,方能得圆满之解决。”
这一次,蒋介石没有再拒绝。
他深知,此行不仅要为中国抗战争取更多支持,更要为战后收回东北、台湾、澎湖等失地奠定国际法理基础。他的夫人宋美龄,也已做好准备,将以她的智慧与风度,在这场巨头交锋中担任翻译与斡旋的关键角色。
那张承载着一个古老民族百年屈辱与复兴期望的、迟到的请柬,终于送达。
一场即将在金字塔阴影下展开的、充满了智慧、偏见与交锋的“巨头牌局”,即将拉开序幕。